第一百七十三章 虽然冷漠可是不麻烦”-《南嘉记事》

  若是同情,若是怜悯,其实都好。至少掺杂了一个情字。哪怕是可怜,可怜这两个字里,也有一个心。

  可惜沈柏良是个无情的人。他在他的那个地位,漫不经心的举动就可以改变一个底层的漂亮男孩一生的走向。可是那并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连可怜都没有。

  沈柏良为着所受的教育影响,对世上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他的观念令他无法懂得同情的滋味。在他看来,同情和怜悯已经可怜,都是上位者自傲才释放的情绪。若是当真一视同仁,就不该对同样生而为人的同类有这样的感情。同情是用来小猫小狗身上,沈柏良会去怜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会去同情得不到回应的鲸鱼,会去可怜地上丢掉食物的蚂蚁......唯独不会去用这种情绪去面对他。

  因为他是人。他遇到沈柏良的时候已经十九岁。他甚至连人类幼崽都算不上。

  沈柏良对他公正无私,无私到近乎残忍。

  沈柏良帮他,助他,无条件的相信他,爱他,都是建立在这种残忍的无私上面。而正因为如此,沈柏良不懂他的痛苦,他的歇斯底里,他的执着和他拼命想要靠近的努力。

  沈柏良对这一切感到困惑。

  沈柏良甚至有一次直接挑明:“你或许爱上大海,或者爱上江流,可是在你想要拥抱大海挽留江流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把自己活成一尾扬帆起航的帆船?到那个时候,你可以禁得住激流,也可以抵挡住浪涛......到那个时候你再理直气壮不是更好?”

  沈柏良把他的希望粉碎的彻底:“你现在这个样子,如何去拥抱大海?凭着你一腔一去不回的爱意?让自己葬身在大海的深处?大海欢迎鲸鱼,欢迎对虾,欢迎珊瑚,唯独不欢迎尸骸。”

  他当时灰心的很,说道:“如果我把自己扬成帆......大海会爱上我吗?”

  ......

  他畏水。

  因为从小在街头偷一个面包而慌不择路躲到水里的恐惧。他躲进桥底的浅水中,还来不及喘气,就遇到了上游的泄水。忽然而至的洪流卷走了他好不容易偷来的面包,他死死抱着桥柱延伸的铁梯才得以幸存。他很快哆哆嗦嗦爬了上来,那个店里的伙计以为他被水流卷走,怕担责任也跑了,并没有对他不依不饶。他并没有过被水流埋没的恐惧。可是那一瞬间的记忆依然不那么友好。在他的印象中,水霸道,无情,象征着一去不返,象征着掠夺和蛮横,以及摧毁。

  他后来长大,认识的人大多和他生活背景相同,有更惨的,有比他好些的。但是即便是都有过因为盗窃被驱赶的经历。他们讲他算是运气好。有的人还被追赶到下水道。下水道的味道简直令人呕吐到眼珠子都能吐出来,眼泪不停的流,根本不是因为悲伤。他们当年年纪还小,在夜市对着廉价烤串和夜啤酒讲述当年的时候也尚未成年,完全不知那当年不绝的眼泪实际上是对未来生活的提前悲戚。

  他们对水由着一致的坏印象。很好的坚固了他们的友谊。

  一直到他认识了沈柏良。

  沈柏良生长于海边,海风的气息渗入他的骨髓。他认识的沈柏良就如他从未现实中真正见过的大海那样,博大,润泽,平和。沈柏良最爱穿衬衣,通常黑色和白色。领口开着三粒扣子,袖子挽着露出线条结实的前臂。那样结实和利落的线条,并非是健身室流水线能够产出的作品,而是经年累月扬帆的力度所诞生。

  在沈柏良看来,水并不代表死亡,更不蛮横,水是温柔的保护,洪,水流共成;当为海,百川汇聚之处,温柔浩大。人之初,作为最脆弱的婴儿,就是被一滩羊水保护在子宫中酣睡成长。

  沈柏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