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陈家上门-《万道囚徒》

  林家祖宅,前院。

  清晨的阳光,本该是温暖和煦的,但今天,它却像一盏冰冷的聚光灯,无情地打在这片即将易主的庭院里,将林家众人脸上的每一丝屈辱和绝望,都照得清清楚楚。

  气氛,已经不能用“压抑”来形容了。

  这简直就是一场大型的、沉浸式的、开放世界角色扮演的悲情剧现场。而所有的林家人,都是被迫参演的、没有台词的龙套演员。

  舞台的中央,陈家家主陈万里,已经毫不客气地坐在了那张原本只属于林家家主的、用百年铁梨木打造的太师椅上。他一手端着一杯由林家侍女刚刚奉上的、还冒着热气的顶级“云雾灵茶”,另一只手,则悠闲地盘着两颗光滑圆润的玉石核桃,神态自得,仿佛他不是来逼债收房的,而是来自己家后花园里视察工作的。

  他的身后,那十几个气息彪悍、修为至少都在炼气二层以上的陈家家仆,则像一群提前进入工作状态的“拆迁队”,已经开始在院子里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了。

  “哎,头儿,你看那对门口的石狮子,是上好的青岗岩雕的,回头搬的时候小心点,别磕着碰着,这玩意儿现在可不便宜!”

  “还有那边的影壁,上面刻的是《百鸟朝凤图》,手工不错,回头整个儿给我撬下来,运回咱们府上,正好安在新修的西厢房门口。”

  “你们几个,去后院的灵药圃看看,我听说林家那几株‘凝露草’长势不错,都给我小心地刨出来,一根须子都不能断!那可是能卖不少灵石的好东西!”

  陈家的家仆们,就差没把“强盗”两个字写在脸上了。他们一边兴高采烈地规划着如何“零元购”,一边还用充满了鄙夷和怜悯的目光,扫视着周围那些敢怒不敢言的林家族人,嘴里发出的议论声,不大不小,却刚好能清晰地传到每一个林家人的耳朵里。

  “啧啧,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想当年我刚来青阳城的时候,林家还是能跟咱们家主掰掰手腕的体面人家,怎么一转眼,就混成这样了?”

  “还能因为啥,家主是个草包呗!脑子里装的都是水!放着好好的家族产业不守,学人家搞什么‘风险投资’,做什么‘一夜暴富’的春秋大梦。这下好了,连祖宗留下来的裤衩子都快赔进去了吧?”

  “小声点!没看到林家主脸都绿了吗?好歹给人家留点面子嘛!毕竟,以后他可能就要去咱们陈家名下的矿场里挖矿了,说不定还是咱们手下的工人呢!”一个家仆假惺惺地说道,但那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溢出来。

  “噗嗤……”

  周围的陈家人都心照不宣地哄笑起来,那笑声,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钢针,扎在每一个林家人的心上。

  林家的族人们,上至白发苍苍的长老,下至十几岁的少年,一个个都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涨成了猪肝色,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却依旧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说一个“不”字。

  家主林正雄,更是面如死灰,瘫坐在一旁的次位椅子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仿佛一瞬间老了二十岁。他看着陈万里那副鸠占鹊巢的得意嘴脸,听着那些刺耳的嘲讽,嘴唇哆嗦了半天,却终究没能说出一句硬气话来。

  他想发作,但一想到陈家那位已经闭关多年的、货真价实的筑基期二长老,所有的勇气和愤怒,就都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在修仙世界,这就是最简单,也最残酷的真理。

  而此时的林渊,正站在人群的后方,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堪称“经典”的一幕。

  他刚刚从自己的小院过来,一路上已经听到了族人们的哭泣和陈家人的呵斥。当他来到前院,看到眼前这幅景象时,他并没有像其他族人那样感到愤怒或屈辱,心中反而异常的平静。

  “嗯,标准的反派登场模板。”他像一个冷漠的剧评家,在心里默默地点评着,“主谋坐镇,负责掌控全场,营造高压氛围;狗腿子们负责拉仇恨,进行精神和物质上的双重打击;还有一个负责点燃全场爆点的、又蠢又坏的二代……齐活了。”

  他甚至还有闲心,观察了一下陈万里喝茶的姿势。

  “用杯盖撇茶叶的动作很娴熟,看来平时没少干这种事。眼神阴鸷,太阳穴微微鼓起,灵力波动在炼气八层左右,气息沉稳,根基扎实,比我们家这位虚胖的家主强上不少。”

  “至于他身后那些家仆……嗯,一个个身强体壮,眼神凶悍,行动间隐隐有阵型配合,看来是陈家花大价钱培养的精锐。相比之下,我们林家的护院,一个个面黄肌瘦,跟营养不良似的,难怪人家敢这么嚣张。”

  林渊的目光,如同最高精度的扫描仪,冷静地分析着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

  就在这时,那个“又蠢又坏的二代”,终于按捺不住,要开始他的表演了。

  “爹,跟这群连头都不敢抬的废物啰嗦什么?”

  陈锋,陈万里的宝贝独子,一个长着三角眼、走路姿势嚣张得像只横着走的螃蟹的青年,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他从陈万里身后晃了出来,扭了扭脖子,发出一连串“咔吧咔吧”的骨骼爆响,目光极其轻蔑地扫过林家那群垂头丧气的年轻子弟。

  “昨天我就说了,你们林家要是还有谁觉得自己算个人物,就站出来跟我过两招。只要能赢了我,我就让我爹发发善心,宽限你们几天。怎么,过了一晚上,还是没一个带种的敢站出来应战?你们林家的男人,都是属乌龟的吗?只会把头缩在壳里?”

  他的目光,像两道探照灯,极具挑衅性地在林家年轻一辈的脸上来回扫射,最终,定格在了林家第一天才——林昊的身上。

  “哟,这不是林昊兄吗?”陈锋故作惊讶地叫道,随即脸上露出夸张的嘲讽笑容,“听说你可是林家百年不遇的奇才,二十岁就炼气四层了,了不起,真是了不起啊!怎么今天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了林昊身上。

  林昊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血气上涌。他死死地咬着牙关,双拳紧握,指甲因为过度用力,已经刺破了掌心,一滴滴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他却浑然不觉。

  他,炼气四层。

  陈锋,炼气三层。

  若是公平对决,他有八成以上的把握,能将眼前这个嚣张的家伙打得满地找牙。

  但是,他不敢。

  他怕。

  他怕自己一旦出手,赢了,陈家会恼羞成怒,用更残酷、更致命的手段来报复整个林家。一个筑基期的修士,那座压在所有林家人心头的大山,让他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

  个人的荣辱事小,家族的存亡事大。

  这是父亲林正雄从小就教导他的道理。

  “呵呵,果然是个软蛋!”

  陈锋见林昊虽然愤怒,却始终不敢抬头与自己对视,胆子更大了,也更加得意忘形。他嚣张地朝前走了两步,在距离林昊仅仅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然后,做出了一个极具侮辱性的动作。

  他深吸一口气,一口浓痰,带着风声,“呸”的一声,不偏不倚地吐在了林昊的脚前半尺远的地面上。

  那口黄绿色的浓痰,在干净的青石板上,显得那么的刺眼。

  它像是一记无形的、响亮到极致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林昊的脸上,也扇在了每一个林家人的尊严上。

  “你……欺人太甚!”

  这一下,林昊再也忍不住了。

  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他脑中“啪”的一声,彻底绷断!

  他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因为愤怒和屈辱而变得赤红如血,一股狂暴的、属于炼气四层的灵力气息,如同火山喷发一般,从他体内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吹得他身上的衣衫猎猎作响!

  “哦?终于忍不住了?想动手了?”

  陈锋不惊反喜,脸上露出嗜血而残忍的笑容。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又朝前踏了一步,几乎是脸贴脸地对着林昊,挑衅地勾了勾手指,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恶毒地说道:

  “来啊!动手啊!让我看看你这个天才,到底有几分骨气!你今天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保证,明天你爹,你娘,还有你那个刚满三岁的妹妹,就会被卖到城南的黑矿里去,一辈子当牛做马!你信不信?”

  这恶毒的威胁,像一桶冰水,瞬间浇灭了林昊刚刚燃起的全部怒火。

  他身上的气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萎靡了下去。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愤怒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绝望和痛苦。

  他不是一个人。他有家人,有软肋。

  他……输不起。

  “昊儿,不可冲动!”

  家主林正雄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发出一声惊恐的呼喊,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死死地拉住了自己那已经濒临崩溃的儿子,老泪纵横地哀求道:“忍!忍一时,风平浪静啊,儿啊!”

  “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这一幕,陈锋终于忍不住,发出了肆无忌惮的、震耳欲聋的狂笑声。

  “林家第一天才?我呸!我看,是林家第一孝子才对!真是感人肺腑,感人肺腑啊!”

  他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林家祖宅的上空,充满了胜利者的骄傲和对失败者的无情践踏。

  整个院子,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林家人,都低下了头。

  屈辱、愤怒、不甘、绝望……种种负面情绪,在空气中发酵,浓郁得几乎要凝成实质。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仿佛连时间都已静止的死寂之中。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林家的尊严,将要在这狂笑声中,被彻底碾碎成粉末的时候。

  一个平静得有些异常的声音,突兀地,从人群的后方,响了起来。

  “我来跟你打。”

  这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清朗。

  但在此时此刻,这片落针可闻的寂静庭院里,却像是一道划破黑夜的惊雷,清晰无比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全场,为之一静。

  陈锋的狂笑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约而同地,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黑压压的、垂头丧气的人群,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自动地,向两边分开了一条道路。

  道路的尽头,一个身穿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色长衫、身形略显单薄的少年,正从人群的阴影中,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踩得异常沉稳。

  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将他那张平日里毫不起眼、甚至有些清秀的面庞,勾勒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而深邃的轮廓。

  正是林渊。

  “林渊?”

  “是那个旁系的林渊?”

  “他疯了吗?他来凑什么热闹?他不是才炼气一层吗?”

  林家的族人们,都用一种看傻子、看疯子、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痴的眼神,看着他。在他们眼里,林渊此刻的行为,已经不能用“螳臂当车”来形容了,这简直就是一只蚂蚁,主动跳出来,说要跟大象摔跤。

  林昊也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那个向自己走来的、平日里他几乎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堂弟,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疑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深深的羞愧。

  “你是……哪根葱?”

  陈锋上下打量了林渊一番,当他用灵识扫过,确认对方身上那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力波动,确实是炼气一层无疑时,他脸上的惊讶,瞬间就变成了比之前更加浓郁的轻蔑和戏谑。

  “林家是真的没人了吗?派这么个连灵气都还没理顺的玩意儿出来送死?”

  林渊没有理会他的嘲讽,也没有看周围族人那异样的眼光。

  他径直走到场中,在距离陈锋五步远的地方站定,平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刚才说,只要有人能赢了你,陈家就宽限我们几天时间,这话,还算数吗?”

  “当然算数!”陈锋拍着胸脯,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我陈锋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拳脚无眼,待会儿要是把你打残了,打废了,可别哭着回去找妈妈!”

  “好。”

  林渊点了点头,然后,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面如土色的家主林正雄,和那几位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的家族长老。

  “家主,各位长老,还请为我们这场比试,做个见证。”

  林正雄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想让他退下,不要胡闹。但当他的目光,触及到林渊那双平静得有些可怕的、深不见底的眸子时,他心中所有的话,不知为何,竟然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了复杂情绪的叹息。

  “唉……你……你好自为之吧。”

  在他看来,林渊大约也是被逼到了绝境,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想用这种飞蛾扑火的方式,来捍卫林家那所剩无几的、最后的尊严。

  虽然愚蠢,但……这份勇气,却让在场的所有林家男儿,都感到脸上火辣辣的。

  很快,院子中央,被迅速地清出了一片直径十米左右的空地。

  林渊与陈锋,相对而立。

  一个,是炼气三层、气焰滔天、在众人眼中稳操胜券的世家少爷。

  一个,是炼气一层、名不见经传、在众人眼中必败无疑的旁系子弟。

  这场在任何人看来,都毫无悬念、甚至有些滑稽的对决,即将开始。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都凝固了。

  所有人的心,都不由自主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不知道,他们即将见证的,将是怎样一场,颠覆他们所有人认知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