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真假祭奠-《人类最后的299天》

  按照全息导航的精密指引,余氏祖坟隐匿于罗田村外三里一处月牙形的山坳深处。那里地势险峻、位置刁钻,山体呈半环状结构,如同一位沉默的巨人将坟墓揽在怀中。

  若非依靠精准的坐标定位或是有知情人带路,外人即便走到眼前也极难察觉——荒草齐腰,乱石蔽路,一切像是被山野故意藏了起来。

  罗田村静卧于山脚,从村后小道向上望去,只能见到嶙峋的乱石和蟠根错节的枯藤。谁也不会想到,那荒芜之上,竟安息着余家数代先人,更不会想到,这座祖坟已经成为一场生死较量的舞台。

  余庆一行人走到山脚下,不由得停步迟疑。眼前景象与想象中相去甚远,他几乎以为是地图出错了。但东好将实时画面与地图反复比对,每一处地形特征都完美吻合,他这才终于确认没走错路。

  他们开始向上攀爬。虽已多年无人踏足,早年修凿的石阶仍隐约可辨,在荒草与苔痕之间断续延伸。

  石阶的表面已经被风雨侵蚀得光滑如镜,偶尔还能看到一些模糊的雕刻痕迹,诉说着当年的精心建造。

  余庆一边攀爬一边喘息,汗水沿着额角滑落。他苦笑道:“老爷子就喜欢搞这种形式。后人千辛万苦爬上来磕几个头,就真能缅怀祖先了?余归一怕是早就来过了——现在还想取我这个正牌后人的命!”

  东好紧随其后,低声回应:“他是为钱而来的吧……不但来了,还把其他族人都除掉了。”

  余庆冷笑一声,抓住一块突出的岩石借力向上:“说到底,还是老爷子对财富的执念太深。也许我不该这么说,毕竟……我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话音未落,上方突然传来巨石滚动的异响——两块巨石毫无征兆地直坠而下!山路狭窄陡峭,仅容一人通过,谁都无处可躲。

  眼看就要被砸中,西好猛地跨步上前,她的光学传感器瞬间计算出最佳拦截角度,双臂硬生生迎向巨石。

  金属骨骼与岩石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可她终究抵不过那千斤重压,只听一声闷响,她连同石头一起从崖边跌落,迅速消失在下方的乱石丛中。

  余庆顾不上回头,肾上腺素飙升,借势发力向上猛冲。他的手套几乎被粗糙的岩石磨破。

  一抵达平台,他见坟就跪,草草磕头。

  碑文早已风化模糊,根本无从辨认,只有一些残缺的笔画暗示着这里曾经刻有文字。

  紧接着,他瞥见后方一座明显更高大的坟墓,墓碑虽然同样破损,但规模远超其他,猜测应是老爷子父母之墓,便快步上前再次跪下。

  就在这一瞬,异变陡生——那座坟忽然从正中裂开,发出机械运转的低沉嗡鸣,一支漆黑的枪管从墓中伸出,多个红外瞄准点瞬间出现在余庆全身要害,稳稳对准了他的眉心!

  东好反应极快,她的处理器在千分之一秒内计算出最佳应对方案,一把将余庆推开,翻身护在他身前。

  “他妈的!是余归一布的陷阱,假坟!”余庆大吼,连滚带爬地寻找掩体。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幸好他早有准备。紧急指令之下,一颗始终在头顶待命的运输圆球猛然俯冲而下,精准地砸向假坟前方,堪堪堵住了正在校准的枪口!金属碰撞声震耳欲聋,火花四溅。

  老爷子生前只规定要来坟前磕头,并未指定非拜哪一座不可。因此,余庆勉强算完成了仪式。他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死亡陷阱。

  趁这空隙,他指挥另外两颗运输球迅速悬停至头顶,降下吊索。绳索刚扣稳,两人便被急速提拉而上。余庆能感觉到绳索勒进肉里的疼痛,但这份疼痛让他确信自己还活着。

  一进舱内,余庆立即抛弃一件物资腾出空间,仓促关门。“全速,回亚都!”他声音沙哑,呼吸未定,手指在控制屏上飞快操作,将防护等级提升至最高。

  飞行球骤然加速,超重感将余庆狠狠压在座椅上。他心跳如擂鼓,不禁想:若余归一还有后手,此时击落飞行球,他必死无疑。

  他死死盯着后方监控画面,生怕下一秒就有什么追来。途中他瞥见前方有几颗同向飞行的运输球,急忙下令贴附其下飞行,借势规避可能来自空中的袭击。

  他的飞行球巧妙地隐藏在其它球的信号阴影中,就像一条小鱼躲在大鱼的身下。

  或许余归一太过自信,认定无人能从他布下的杀局中生还,甚至觉得根本不会有人找到那里,因此没有再安排后续攻击。

  余庆终于惊险返回亚都,当飞行球缓缓降落在私人停机坪上时,他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

  直到与东好踉跄跌入仓库大门,他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仓库内昏暗的灯光下,尘埃在空气中缓缓漂浮,如同刚刚平复的惊魂。

  余庆扶着墙,感受着冰冷金属传来的踏实感,哑声问:“西好……还有办法接回来吗?”尽管知道希望渺茫,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尊驾,她已被重物砸毁。那并非普通石头,是有人特意放置的铅锭,内部还嵌入了信号屏蔽层。我的远程连接在她坠落时就已经中断了。”东好的声音平静依旧,但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余庆一拳砸在墙上,说:“这个恶棍……不弄死他,我意难平!”愤怒过后,一种冰冷的决心逐渐取代了先前的恐慌。

  他站在仓库阴影中,铅锭的寒意仿佛仍压在心头。西好最后推开他的那个动作,一遍遍在脑中回放——她那义无反顾的姿态,那未说完的警告,还有坠落时金属与岩石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

  这些画面如同循环播放的全息影像,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重演。

  “东好,”他的声音在空旷中响起,异常冷静。先前那股暴怒已被压制成一种更危险的东西——冰冷、坚硬的决心。

  “他以为躲在暗处布下陷阱就赢了。但他忘了,我们现在知道他有多想让我死。而他最想要的东西,恰恰会成为找到他的诱饵。”

  根据老爷子定下的基金会章程,完成受益人身份确认程序后,并不会立即获得可分配利润,而需等到次年一月十日,与之前所有确认的受益人共同分享去年积累的总利润。

  余归一是今年才成为受益人的,目前还只是“纸面富贵”,分文未取。如今,这笔庞大财富将于明年由他和余庆二人平分。不过在此之前,若有困难,可申请预支其万分之一的额度。

  余庆决定利用这一规则。申请预支款项,系统会自动通知其他受益人——同时,也会暴露申请人的位置。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将暗处的敌人引到明处的唯一方法。

  绑定了生物特征的类人姝,实质上也是他的金融终端。余庆示意东好展开他的资产数字图谱。全息影像浮现无数光点与线。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多了一条接入基金会分配系统的收入链路,甚至已收到1RB的测试款项——他已成为正式受益人!

  余庆点击链路,申请预支收益。事实上,他此时个人资产仍为负数,欠胜天和胜地公司近两万亿RB。他是名副其实的“困难户”,申请几乎自动通过。

  一瞬间,余庆瞳孔骤缩——他收到了一笔七千亿RB的资金。这意味基金会可分配利润高达七千万亿RB!近两百年无人领取,这笔财富已如雪球般滚成天文数字。

  余庆不得不承认,有一刹那,他也希望余归一不存在。但他很快咒骂自己的贪念——这种想法与余归一何异?

  现在跳脚的该是余归一了。他必定已得知预支消息,恐怕正全力搜寻申请人的位置。余庆能想象到对方暴怒的样子,这让他感到一丝冰冷的满足。

  余庆决定再添一把火。根据章程,一名受益人可以对另一名的身份提出合理质疑。他在系统回执中手动添加了对余归一的质疑,指责他通过非法手段获得受益人资格。

  令他没想到的是,质疑竟被临时采信——因余归一的直系祖先早已被逐出余氏,只要有人提出质疑,他的身份就需在30天内重新审核。这意味着余归一现在连“纸面富贵”都岌岌可危。

  突然,余庆自己也收到一条身份质疑提示。但不到一分钟,该质疑就被自动驳回——他的血缘和直属关系经过最严格的验证,无可挑剔。完美!此刻的余归一恐怕要气疯了。

  “东好,你去远些的地方随便买点东西。注意隐蔽,不要让人察觉。”余庆突然命令道,一个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成形。

  “随便买?是什么意思?我该买什么……”东好的处理器似乎无法解析这个模糊的指令。

  “是要让余归一知道:我在这里。”余庆解释道。

  “您是要引他出来?”东好接话,她的学习模块正在快速适应余庆的思维的复杂性。

  “没错,”余庆嘴角扯出一道冷硬的弧度,“他不是喜欢设陷阱吗?我们就用他最想要的东西,给他造一个更大的。”

  余庆召唤终极办公室的助理,命令道:“立即伪造一份文件,标题是‘有条件允许余雄之后人回归余氏家族的备忘录’。”

  “内容如何撰写?”助理问。

  “写明:‘只要他的后人去我之居所拜祭,并痛骂余雄之三声,即可恢复原有身份。’但必须留下不易察觉的破绽,让人能确认是伪造。”

  “真不了,这文件不可能盖有余云山的行政印章——那东西在您手里。”助理客观地指出。

  “很好,尽快处理。文件务必插入正确年代,并设为公开。”余庆满意地点头。

  余庆断定,余归一如今最想做的,一是杀他,二是找到确认身份的历史证据。余归一既能摸清基金会章程漏洞,必然也能找到这份假文件,并视之为救命稻草。

  贪婪会让他忽略其中的疑点,就像饥饿的鱼会毫不犹豫地咬上藏有钩子的饵。

  余庆深知当下首要任务是保命。被动防御只会露出破绽,必须主动出击。此刻他在明,敌在暗,形势不利,必须彻底扭转局面。

  东好离开后,余庆迅速在仓库内布下监控,喷洒无色无味的苯甲酸粉末——这种化合物会被类人姝的传感器记录并传输,成为一种无形的追踪器。随即带其他类人姝撤离,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

  唯有东好能引余归一来此而不疑——她与余庆同去罗田村,足以证明是他的身边人。若换他人,余归一若看出差别,必将前功尽弃。这个决定让余庆感到一丝不适,但他强迫自己忽略这种情绪。

  更重要的在于,只有东好能将他引至余庆预设之地。主人可删除类人姝的记忆片段,却难以植入虚假记忆。余庆已悄悄删去东好在亚都最近数日的记忆,但她仍保留着从前听得的他和娥英的对话。

  余庆心知,东好此去凶多吉少,再难返回。余归一逮住她后,定会不择手段劫取她脑中的数据。这个认知让他的胃部一阵抽搐,但他告诉自己这是必要的牺牲。

  余庆重新藏入来时的箱中,由类人姝以“维修好的防御系统配件”为由,经亚都运返东邦。

  运输过程中,他只能通过微型的监控设备观察外界,每一次颠簸都让他的神经紧绷。他再次回到地下室,进入静默状态。

  为方便起见,他新启用两个类人姝,仍命名为东好、西好。这个决定带着某种讽刺的意味,仿佛通过这种方式,他可以否认已经失去的东西。

  再说那个留在亚都的东好的结局。

  她依言至几公里外买些小物,又慢悠悠绕至邻街购另一些东西。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自然流畅,仿佛真的只是在完成购物任务。

  她的支付信息很快被余归一捕捉到,就像血腥味引来了鲨鱼。待她走向第三处,事实上已经陷重围了。

  东好知道被追踪,仍忠实执行指令,向仓库隐秘撤退。她能检测到多个电磁信号正在快速接近,但她的程序中没有“恐惧”这个选项。

  她逃入时,仓库早已人去楼空。而她也被彻底困住。战力薄弱的她很快被制服,遭电击昏厥。在系统关闭前的最后一刻,她仍在尝试向余庆发送预警信号。

  余庆在远端清晰地看到东好倒地的一幕。他的手指下意识收紧,指甲嵌入掌心带来轻微的刺痛。

  片刻之后,那个神秘的阴谋家余归一终于现身现场,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走向昏迷的东好。

  那张脸……余庆瞳孔一缩,他感觉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

  记忆的迷雾中,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