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的阿漪死了,谁都不能活!-《死后第六年,我为夫君牵良缘》

  马车的车帘卷起,傍晚寒风灌进来。

  郁攸迟坐在其中,袍角被吹得作响,却依旧压制不住口中的异样感觉,唇舌像是起了火。

  这种感觉于他来说有些陌生,但也不难分辨,是辛辣之感。

  辣味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是痛觉的一种,对于吃不得辣的人而言,更是受刑一般。

  郁攸迟吃得苦味,但食不得辣,因为他自小尝尽苦药,谨遵医理禁食辛辣之物。

  但他也不是一点也没尝过。

  因为,有人嗜辣。

  她见到闻着刺鼻呛口的菜肴时,一双眼睛变得晶亮。吃起来红唇鲜艳润泽,满足地摇头晃脑,就差没有晃尾巴。

  这幅娇憨惹人爱的模样,也勾得他也食指大动,浅尝一口,呛得他差点儿咳出心肺。

  郁攸迟眸光变得柔软。

  就像阴湿的铜墙铁壁裂开了缝隙,从细微处泻出了一点光亮。

  “世子,已到了侯府。”车夫的声音传来。

  下了马车后,郁攸迟又变成了那个在盛都横行无忌、冷面无情的永安侯世子。

  他前脚刚踏进侯府,后脚就有人寻了过来。

  “世子,长公主请您到月华庭。”

  此刻的郁攸迟喉管火烧,身体不痛快,本不准备理会,但见来人是从他幼时起伺候他长大的嬷嬷,他还是慢下脚步。

  “何事?”

  听他的声音发哑,老嬷嬷关切地问:“世子可是哪里不舒坦?老奴这就请大夫来给您看看。”

  郁攸迟不想多说:“无碍,我明日一早过去。”

  这是托词,之前奉平长公主已来请过他多次,都被他挡了回去。

  “长公主已等了您一整日,您就过去一趟吧。”老嬷嬷语气谦卑,但行为却不恭顺,挡在他的前头。

  看来是有人下了命令,无论如何今日也要把他请过去。

  老嬷嬷道:“是与世子夫人有关之事,长公主请您务必去一趟。”

  与阿漪有关。

  郁攸迟本能地停下脚步。

  恰逢此时,他口齿间的火辣感也消散了,平芜院的人终是消停下来。

  不知为何,他脑中忽而响起,她在侯府门口唤得凄切的那一声夫君。

  *

  当郁攸迟出现在月华庭的门口时,就见奉平长公主坐在雅致的画案前,身边放着暖炉,正端详着一副画作。

  “从之,过来。”

  奉平长公主没抬头,便知是他来了。

  “这幅画还是你们成婚半年,在你的身子好转后,专门请画师来画的,只是这单人画不知怎么遗失了,也是凑巧,郝嬷嬷又将它找了出来。”

  郁攸迟走到画案前,视线落在那画上之人。

  年轻女子的面庞粉腻酥融,双手托腮坐在小花园中,望着不远处的亭子笑。

  身后竞绽的百花都没她的笑颜明媚醉人。

  那时,他正坐在亭中。

  长公主嘴边带着笑意,温和道:“母亲唤你来,就是想物归原主。这姑娘的眉眼就沾着喜气,让人看上一眼便觉得舒心,怪不得你会这般喜爱她。”

  郁攸迟忍不住用指尖描摹着画中人的眉眼,脑海中浮现她鲜活喜嗔的模样。

  他的眉眼松弛下来,由冷转温。

  长公主唇角的笑意也变得真切了。

  只有提及与宋氏之事,他才会神情安宁,有几分往日模样。不枉她费尽心思弄这画来,之后的事情才能有可谈之机。

  奉平长公主抬起头,流露出从未显露过的疲倦之态。

  她揉着额角,“从之,转眼都六年了,她也去了极乐世界,我知道你心中难受,你也该放下了。”

  “母亲到底想说什么。”郁攸迟开口,音色恢复如常。

  长公主叹息着,说出真正想说的事。

  “你今日为难二房的新婿,我知你不单是冲着严家,更是想向崔家宣战。”

  “那又如何?”

  郁攸迟的视线终于离开了画中人。

  他身形笔直立在案前,若说以前像是一棵雪松,如今便是一把冰刃,带着锋利感。

  长公主忧心忡忡地道:“崔氏一族在朝野势力盘根错节,宫中又有皇后撑着,眼见着如日中天。”

  “此处只有我们母子,我可以给你交个底,我昨日去宫中见过皇兄,皇兄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若是哪天......”

  大不敬的话,长公主没有说。

  崔皇后育有五皇子封宸安,皇帝崩逝后,崔家定会辅佐五皇子登位,等到清算异党之时,永安侯府首当其冲。

  长公主凝着他,道:“崔氏不是你能动得了的,陷入执念最后毁掉的只会是自己。”

  郁攸迟平静地回视,“不是我执迷不悟,是母亲该迷途知返。”

  为他分析利害,他却还是油盐不进,长公主猛拍了下画案上的镇纸。

  “你就要为了她,要将永安侯府都拉下水吗?要将盛都的天都翻了个遍吗?!”

  一向从容静好的面具被撕破,这还是奉平长公主头回在人前如此言辞激烈。

  她裸粉色的长指甲戳进手心,有一只因用力而绷断。

  这么多年,宋氏之死的案子,从刺客到玩忽职守的城门守卫,再是买凶害人的李家全族,已处死了上百人。

  但郁攸迟却觉得不够,一直咬着这案子不放,闹得满城血雨腥风。

  文睿帝极为疼爱这个侄子,待他与皇子一般,竟然也任着他闹。最终,还是严忠在金銮殿以死血谏,才逼着文睿帝默许这案子了结。

  至此,本以为此事终了,但年初,文睿帝又授了郁攸迟武德司的总指挥史之职。

  手握大权,他行事愈发乖戾,追查到背后有牵扯的人,便要人家脱层皮。

  郁攸迟这个名字,不再指向曾经谦和温善的永安侯世子,而是与令人转瞬闻风丧胆,已经和东离第一大佞臣联系到了一起。

  事到如今,奉平长公主也奈何不了他,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心情。

  郁攸迟眼底的温情已彻底消散。

  长公主心中后悔,不该大发雷霆,她再劝:“从之,就只是死了一个女人而已啊。”

  她殷切地道:“崔氏一族,你是动不得的,不要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听她转而诉诸母子的情谊,郁攸迟的目光变得冷幽幽。

  “有人欲杀你的儿子,我只是想要查出真凶,你竟要帮着行凶之人说话,这又是为何?”

  他的唇殷红色未褪,勾出讥诮弧度。

  “难不成,母亲也想做帮凶?”

  长公主的面容僵了僵,才道:“母亲只是在劝你量力而行,恢复到以前的生活不好吗?”

  “母亲告诉我该如何恢复到以前?”

  郁攸迟将案上的画纸拿起,眼眸沾着几分癫狂。

  “我的阿漪死了,他们凭什么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