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造神不能半途而废-《大奸臣当道》

  国子监。

  博士厅中。

  司业王兰陵焦躁地来回走动,望着外面越来越小的雨势,心头反而越来越不安。

  “陈规兄啊,陈规兄,我可按照你来信做了,最好真能救出杨公啊。”

  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只有他听懂的话,双眼失焦地望着窗棂外积水潭里纷乱的涟漪。

  一圈一圈的涟漪互相交织在一起,密集交错,随着雨势渐缓,大有慢慢停歇的态势。

  眼看着涟漪便要彻底停下,忽地一只大脚毫无征兆突地落下,水洼中积水瞬间四溅飞射。

  失焦的眸光,猛地聚焦,王兰陵没由来地心头一紧。

  不待他抬头看向来人,那人便已经慌张地闯进厅中,急喊道:

  “司业,王司业,不好,出事了,出事了。”

  闻听见‘出事了’三个字,王兰陵心头顿时一喜,“陈规兄计策,成了?!魏忠贤还有那个改姓的小佞臣入坑了?哈哈,拨云见日,匡扶天下只见今早,真是天助我也!”

  当然这是他心里的想法,面上则露出急切神情,迎上来人:

  “怎么了,怎么了?”

  来人将发生在登闻鼓前的骚乱说了一遍,末了急急催促道:

  “王司业快去救同窗们吧,那些愚民跟疯了似的,还说什么抢鸡蛋,我们谁抢他们鸡蛋了,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王兰陵不由楞住,“这不对啊,这和陈规兄来信说的不一样啊?不应该是鼓响动天听,皇帝接见,平冤昭雪,我等为营救杨公出狱,而扬名天下吗?”

  来人听不懂王司业在念叨什么,焦急地想要催促他快快去救人。

  嘴刚张开,声音还没发出来,眼角余光陡然瞥见一缕浓烟迎风而起。

  两人俱是惊愕的扭头,望向浓烟冒起地方。

  京城东向,滚滚浓烟,犹如擎天之柱,拔地而起,予大雨初晴的天空下,格外醒目。

  “那里是何地?”

  “好,好像是国,国舅府。”

  国舅府外。

  巷子拐角处。

  脱去道袍,换了一身纯白孝服的唐辰,望着群情激奋,闯门索要鸡蛋的百姓,眼角带泪,脸上带笑,问来汇报工作的李荣:

  “都安排好了?”

  李荣恭谨回道:

  “回大人,在我们安排的人刻意引导下,那些愚民冲进了国舅府,但多日来下雨,物品潮湿,很多地方没法点燃,只能冒烟。”

  唐辰叹了一口气道:“那是有点可惜,不过他让人挖了我娘坟,我烧了他房子,也算扯平了。”

  “只是……”

  李荣似乎想起比较重要的事情,思虑着要不要说,话才开了一个头,唐辰直接出言截断:

  “有话直说。”

  李荣提起勇气汇报道:

  “只是,我们的人冲进国舅府时,郑国舅已经跑了,我们的人追踪,看着他进了宫,但魏公送来的消息,今日皇上没有召他议事。”

  听闻此言,唐辰眉头顿时皱起,思忖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

  “嗯,知道他去哪儿就行,现在这个时间点,估计抓我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你们继续按照计划行事。”

  李荣躬身应是,只是在要离开时,忽地指了一下,已经被伪装成教众的东城所卫抬入国舅府大堂的九莲菩萨神像,犹豫问道:

  “那,这庙……”

  唐辰瞥了一眼,那个跟他印象中的那位母亲样貌半点都不像的神像,轻笑一声:

  “既然是在造神,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庙继续建,打出招牌,皇旨特许,孝子真心。”

  李荣躬身领命:

  “是!”

  目送李荣汇报完告辞离去,唐辰上车,敲了敲车辕,对等候多时的柴童道:

  “走吧,送我去国子监。”

  “国子监?”柴童愣了一下,诧异道,“我们不回家吗?”

  唐辰坐进马车里,放下车帘时,笑了一下道:

  “我刚刚说了,造神,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走吧。”

  柴童不懂,不明白将这位小爷的生母塑造为菩萨下凡和去国子监有什么关系。

  但他谨记着大伯反复交待他的话,他的这位主子,行事乖戾,但对谁是亲近之人分的极为清晰,不管做什么,听吩咐就好。

  柴童在被他爹柴二送过来当家奴前,还十分忐忑。

  听说母亲之前还得罪过这位小爷,生怕他会刁难自己,甚至刁难自家,为此听说这位小爷当了大官后,他娘生了好大一场病,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到现在脸色还蜡黄蜡黄的。

  他也做好了当牛做马的准备,可等他真见了这位小爷后,发现这位改了姓的小爷说话和气,做事闲散,整日唱着不着调的歌,根本就不过问任何杂事,更是对他母亲当初不收留他的事,连提都没提过,仿佛根本没发生过一般。

  可就是如此,还有许多人冒着大雨来找这位小爷求门路,即便好多人都被大伯以小爷没了官职为由,推了出去,依旧留下好多礼品。

  他好奇问大伯,那些人都是干什么的?

  腿脚不利索的大伯,望着瓢泼大雨,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那些都是官——呢!”

  柴童不明白那些官为什么会来求他家这个不是官的唐小爷,求他干什么?

  而且一个个卑躬屈膝的,在他这个下人面前都自称小人,还上赶着送给他赏钱,只为让他进去通报一声。

  这跟他往常见过那些气势十足的官完全不一样,甚至还不如县衙巡街的谭衙班神气。

  柴童看不明白。

  但他知道自家这位小爷虽无官无职,却手眼通天。

  不然怎么会有宫里太监,时常来找小爷,大雨九天,那位大太监便来了八次,次次登门如回家一般,还不带礼品。

  大伯从不说那个太监是谁,却待那个太监如自家人一般,甚至每每都让一品楼那个姓商的胖子,亲自下厨做什么状元餐。

  商胖子还不敢不做。

  最让他好奇的便是那个商胖子,明明是一品楼的少东家,为啥心甘情愿地在唐小爷这里当个厨子。

  据胖子自己说,他是监生,还曾考中过举人,只是朝廷后来不承认了,为此商胖子和他爹商量着跑路来着,只不过跑出京城没三里,又乖乖的回来。

  至于为什么考中了举人,朝廷又不承认,为什么不承认后他要跑路,为什么跑路后又乖乖回来,那个死胖子死活不说。

  不过,柴童知道的是,一品楼还是一品楼,而胖子却被大伯以一月二两银子的例钱,给请进家里来当了厨子。

  柴童吃过商胖子做的饭,以他浅薄的见识来看,胖子的厨艺值十两例钱,可商胖子却高高兴兴地拿着那二两银子,整日傻乐呵。

  直到唐小爷从江南回来,商胖子傻乐呵的表情变成了诚惶诚恐,就好似唐小爷是吃人的大魔王似得,大雨下了九天,商胖子便在厨房里呆了九天,既不敢出厨房半步,也不敢回家休息。

  柴童在自己母亲脸上见过商胖子那种惶恐不安的表情,这是被吓着了。

  他到现在都没看出身后的唐小爷有什么厉害的,要是真的很厉害,自己娘的坟就不被人扒了,更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怕他。

  自己的娘如此,商胖子也是如此。

  便是那个所谓能发鸡蛋的国舅爷,听闻唐小爷过来后,便也消失不见了。

  他也想去领两枚鸡蛋,可人都找不到,还不知去哪儿领鸡蛋。

  当他驾着车来到国子监后,他发现连国子监里的读书人也不见了,包括那些被揍了一顿,跑回来喊救兵的读书人,都不见了。

  驾车到国子监牌坊下,两名曾经跟在那位经常来家里吃饭太监身边的番役,走上前来,苦笑着向车厢里的唐小爷抱拳道:

  “唐爷,陛下让我们带您去诏狱,不让您入国子监,打搅监生们读书。”

  马车中的唐辰闻言,轻笑一声:

  “看来有人看破了少爷我的谋划,就是不知是我那便宜干爹,还是那个叫厕的叶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