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茶叙交流:再打脸赵公子-《想苟着养老,你们偏逼我科举题名》

  赏荷诗会的高潮过后,便是自由交流时间。

  莲湖别苑内,士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品评诗词或高谈阔论。

  周学政对林闲愈发赏识,特意将他请到一旁临水而建的水榭中私下交谈,另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名士作陪。

  几人煮茶清谈,话题从经史子集渐渐转向即将到来的秋闱以及当下的时政要务。

  周学政捻须微笑,语气中带着期待:“林闲啊,秋闱在即,你准备得如何了?以你之才高中解元亦非难事,切莫因杂务繁多而懈怠了功课。”

  他含蓄指出的杂务,自然是林闲那些“不务正业”的产业。

  林闲拱手为礼,从容应答:“多谢学政大人挂怀。学生不敢懈怠,每日必有定课。经义策论重在学以致用,学生以为闭门造车不如知行合一。平日打理些庶务,反倒对理解经世致用之学颇有裨益。”

  他这话既谦虚又自信,听得周大人连连点头。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名士暗自点头,随即将话题引向更实际层面:“林小友方才论诗别具一格,不知对当下时政,譬如关系国计民生的漕运一事,有何高见?”

  这问题颇有分量,既考校见识也暗含试探。

  林闲略一沉吟,便侃侃而谈:“老先生垂询,学生姑妄言之。漕运乃朝廷血脉,关乎京师稳定边关军需,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然学生以为当前漕运之弊,不在河道淤塞不在漕船老旧,而在制度僵化、吏治不清、损耗过巨。”

  他结合前世所知的一些经济管理常识,深入浅出分析道:“譬如各环节层层盘剥,漂没(损耗)之名实为贪墨之窟。漕船运行效率低下,空载返航比比皆是。沿河关卡林立胥吏敲诈,无形中增加成本;最终转嫁于民。若能精简机构严惩贪腐,并鼓励漕船捎带商货以商补运,或可大幅提升效率,减轻百姓负担。”

  他这番见解既有宏观视野又切中时弊,提出的建议也颇具可行性。

  周学政和几位名士听得频频颔首,眼中赞赏之色更浓。

  那老名士更是击节赞叹:“好一个制度僵化、吏治不清!一针见血!林小友年纪轻轻能有此等见识,实在难得!”

  然而,总有不和谐的音符要破坏这氛围。

  只见赵公子阴魂不散,不知何时也凑到了水榭附近。显然在诗会上吃了瘪心有不甘,还想找机会扳回一城。

  他听到林闲对漕运的高论,心中妒火中烧,又觉得找到了可以攻击的“弱点”——你林闲说得头头是道,不过是纸上谈兵,有本事说说具体细节?

  他按捺不住摇着折扇擅自走进来,脸上堆着假笑,语气却充满了卖弄和挑衅:“林案首高见!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不过……”

  他故意顿了顿吸引众人注意,然后提高音量带着刁难的意味问道:“本公子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下‘务实’的林案首。你既然对漕运利弊分析得如此透彻,想必对漕运实务也是了如指掌?不如给我们说说这一艘标准的漕船,具体长几丈?宽几尺?吃水几尺深?额定运粮多少石?从淮安到通州,沿途正常损耗几何?异常损耗又通常有多少?”

  这一连串问题,极其专业、琐碎、甚至有些刁钻!完全是漕运衙门资深官吏或老练漕工才可能掌握的具体数据。

  寻常读书人哪怕是关心时政的,也绝不可能记得这些细节。

  赵公子此举摆明了是故意刁难,想让林闲在周大人和众名士面前出丑,证明他之前的宏论不过是“纸上谈兵”,根本不懂实际操作,从而打击他的威信。

  水榭内瞬间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凝滞。

  大家都替林闲捏了把汗。

  周大人也微微蹙眉面露不悦,觉得赵公子太过分了,这已非学术探讨,而是存心找茬。

  林闲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他慢悠悠端起面前的青瓷茶杯轻吹开浮沫,呷了一口清香四溢的龙井。动作从容不迫,仿佛赵公子问的不是刁钻问题,而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放下茶杯,他这才抬眼看向一脸得意、等着看他笑话的赵公子,这才悠然开口:

  “赵公子果然‘关心实务’,问得如此……细致入微。不过嘛……”

  他故意拉长声音,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

  “公子可知,民间有句俗话,叫‘螃蟹打官司——尽是扯皮(钳)’?”

  啊?

  赵公子一愣,完全没反应过来这莫名其妙的歇后语跟漕船尺寸有什么关系,一脸懵圈。

  林闲不等他回答,又慢悠悠抛出一句:

  “那公子又可知道,另一句老话叫‘青蛙跳井——扑通(不懂)’?”

  “噗——”

  旁边一位年轻些的士子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赶紧用袖子捂住嘴。

  周大人和几位名士先是一怔,随即也明白了林闲的用意,脸上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

  这林闲,骂人都不带脏字的!

  用两个歇后语调侃完毕,轻松化解对方的咄咄逼人后,林闲这才神色一正,目光扫过周大人和几位名士。

  最后他眼神落在脸色发青的赵公子身上,语气平和辩驳道:“公子所问,皆是具体执行中的细则数据。这些数据漕运衙门自有档案可查,经办胥吏亦必熟稔。”

  他话锋陡然提升,如同利剑出鞘:“然而真正决定漕运利弊、关乎国计民生的关键,从来就不在于一艘船具体长几尺、宽几寸!”

  他站起身走到水榭边,指着窗外浩瀚的莲湖朗声道:“在于制度是否合理,能否杜绝贪腐。在于吏治是否清明,能否令行禁止。在于运行是否高效,能否物畅其流!”

  他转过身,直视赵公子辩驳:“与其纠结一艘漕船额定装多少石粮食这种细枝末节,不如多思考思考如何通过改进制度、整顿吏治、优化流程,让十艘漕船能发挥出十二艘、甚至十五艘船的运力!同时将损耗降到最低!”

  “你!”

  赵公子语塞。

  林闲见状,巧妙将话题拉回眼前的景致道:“这就好比今日我们在此赏荷,与其像稚子般去数一片荷花究竟有多少花瓣儿玩(暗指赵公子问具体数据),不如想想如何让这满湖的荷花、莲藕、莲子,能真正惠及更多百姓,创造价值。赵公子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一番话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先是用两个幽默的歇后语化解尴尬,调侃对方问的问题不着边际(尽是扯皮)且暴露其无知(不懂)。

  然后迅速将话题拔高到制度、吏治、效率的宏观层面,展现了远超对方的视野和格局。

  最后又用眼前的荷花巧妙比喻,回归雅集主题,既回避了对方刁钻琐碎的问题,又狠狠反击了对方的浅薄和无理取闹!

  “妙!妙极!哈哈哈哈!”周大人再也忍不住,抚掌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畅快和赞赏,“好一个扯皮!好一个不懂!林闲你这张嘴真是……哈哈哈!然其理甚明,由小见大直指根本。老夫佩服!”

  “高论!实在是高论!”

  几位名士也纷纷击节赞叹道:“不为琐碎所困,直指问题核心,此乃真知灼见!”

  “林案首大才!吾等受教了!”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由衷的赞叹和笑声。众人看向林闲的目光,充满了敬佩。

  而看向赵公子的目光,则充满了戏谑和同情。

  赵公子被林闲这一套“组合拳”打得晕头转向,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

  不,是打在了钢板上,还被对方反弹回来,结结实实地砸回自己脸上!

  尤其是那两句歇后语,简直成了对他的公开处刑,意思再明显不过:你赵公子就是在“扯皮”,而且根本“不懂”装懂!

  他想反驳,却发现林闲的话站在了道理的制高点,他根本无法从宏观层面进行反驳;他想在细节上纠缠,却显得自己更加小家子气和无理取闹。

  赵公子张张嘴,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无数道目光鞭挞。

  在满水榭的哄笑声和周大人毫不掩饰的赞赏中,赵公子再也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狠狠一跺脚,带着几个面红耳赤的跟班,在众人嘲笑声中落荒而逃。

  经此两番较量,林闲彻底折服了水榭内的士子。

  他“江陵梗王”的名声,恐怕很快就要从省城传遍江南士林了。而赵公子,则再次成为了衬托林闲光芒的背景板。

  林闲望向赵公子狼狈逃窜的背影,笑着举杯向诸位名士致意,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飞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秋闱之路注定不会平静,但这些跳梁小丑的屡次挑衅于他而言,不过是磨砺心性的磨刀石,给这略显沉闷的文人聚会,增添几分乐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