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朕的祭品,是万民之心-《我以帝魂镇国运》

  京城南郊,天坛。

  这座象征着皇权与天命沟通的宏伟建筑,今日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京畿大营和禁军的士兵们,将方圆十里围得水泄不通,明晃晃的盔甲在秋日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天坛之外,是黑压压看不到边际的人头。

  那是数十万被允许前来“观礼”的京城百姓。

  这是大炎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奇景。

  祭天大典,国之重器,向来是皇家与百官的专属。

  什么时候,这群泥腿子、小商贩,也有资格站在这儿,看陛下的热闹了?

  百官们站在天坛下方,一个个身穿最隆重的朝服,表情却比上坟还凝重。

  他们的目光,时不时就往人群那边瞟,心里七上八下的。

  “老宋,你说陛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吏部新任尚书陈彬,悄悄挪到宋大学士身边,压低声音,活像个地下党接头。

  宋大学士眼皮耷拉着,手里盘着两颗核桃,一副入定的模样。

  “我哪知道,陛下让你准备的,你准备了?”

  陈彬的脸瞬间就垮了:

  “准备了。可……可那也太离谱了!让一个……一个刚从流放地回来的罪官代表,在祭天大典上‘汇报工作’?这要是让老天爷听见了,一雷劈下来,算谁的?”

  宋大学士手里的核桃一顿,睁开眼,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你怕雷劈,还是怕陛下让你去画画?”

  陈彬立刻闭嘴了,脖子缩得跟个鹌鹑一样。

  对,画画,这两个字,现在是整个大炎朝堂的终极噩梦。

  自从上次的“涂鸦断案”之后,这帮文武百官就患上了严重的“陛下PTSD”。

  他们现在看什么都感觉是陛下的“画”,天上的云彩飘过,像个圈?

  不好!陛下要定规矩了!

  地上蚂蚁搬家,排成一条线?

  要命!陛下要修驰道了!

  王敬忠家里的狗生了七只小狗?

  完了!陛下暗示要对周边七国用兵了!

  整个朝堂,都快被逼疯了,所以,当炎辰提出要让百姓观礼,让罪官汇报工作时,没人敢反对。

  谁反对,陛下就让你看着一幅新的涂鸦,让你解读。

  解读不出来,那说明你跟陛下没有心意相通,说明你不忠!

  这种诛心之罪,谁担得起?

  另一边,孟津正紧张兮兮地拽着闻人泰的袖子。

  “老将军,我眼皮直跳,我总觉得今天要出大事!”

  闻人泰面沉如水,看着远处高耸入云的天坛,没有说话。

  “我跟你说,”孟津凑到闻人泰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什么东西听了去,“跟李思远那老狐狸过招,好歹还有迹可循,是下棋。跟咱们这位小爷……你感觉自己就是那棋盘,人家想在哪落子就在哪落子,你连哼都哼不了一声!这仗没法打,根本不是一个路数!”

  闻人泰终于从鼻孔里发出一道气息。

  “闭嘴。”

  但他的手,却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吉时到!陛下驾临!”

  随着老太监陈无病那特有的,悠长而尖细的嗓音响起,全场瞬间肃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条铺着明黄地毯的御道。

  炎辰来了,他穿着一身极其繁复厚重的玄色祭祀礼服,上面用金线绣着日月星辰、山川河流。

  巨大的礼冠几乎有他小半个身子高,压得他走路都摇摇晃晃。

  在众人眼中,那身绣满日月山川的玄色祭服,仿佛要将那个瘦小的身影吞噬。

  巨大的礼冠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而没有血色的下颌。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看似摇摇欲坠,却又稳稳地踏在御道的中轴线上,分毫不差。

  陈无病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时不时伸手虚扶一下,生怕他一头栽倒。

  百官们看着这一幕,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看起来还是那个熟悉的痴傻小皇帝。

  应该……应该不会再搞什么幺蛾子了吧?

  炎辰的脚步很慢,他一步一步,踏上了通往天坛之巅的九十九级台阶。

  每一步,都走得很稳,礼服很重,压得他小小的肩膀生疼。

  礼冠很高,遮蔽了他大部分的视野,但他不在乎,他的意识,已经飞到了九天之上,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风,吹过他的脸颊。

  他闻到了泥土的芬芳,百姓身上烟火的气息,还有远处京城里,那股独有的繁华与喧嚣。

  当他终于站上天坛之巅,那最高的一层祭台时。

  整个世界,都在他的脚下,向南望,是黑压压,却安静肃穆的数十万百姓。

  他们仰着头,用一种混合着好奇、敬畏与希望的眼神,看着他这个传说中的天子。

  向北望,是鳞次栉比的屋檐,是繁华热闹的街道,是整个大炎王朝的心脏——京城。

  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在他的胸中轰然炸开!

  这是他的国家!这是他的子民!

  这是他,炎辰,一手从分崩离析的边缘,拉回来的江山!

  他,不再是那个躲在龙椅上发呆的傀儡。

  他,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跪!”

  王敬忠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响起,炎辰跟着百官,机械地跪下,行礼。

  所有的流程,都有礼部官员在旁边小声提示,他只需要照做就行。

  在外人看来,他依旧是那个需要人引导的痴傻孩童。

  冗长的仪式过后,王敬忠走上前,展开一卷由他亲手撰写的祭文,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开始诵读。

  “维大炎天启元年,岁在秋分,皇帝臣辰,敢昭告于昊天上帝……”

  王敬忠的声音,苍老而洪亮,充满了虔诚与激情。

  他歌颂上天的恩德,回顾了大炎王朝自“天启之变”以来,是如何在陛下的“天命”指引下,勘破金狼阴谋,清除国贼李思远,平定安郡王叛乱……...。

  每一桩,每一件,都说得是荡气回肠,听得下方的文武百官热血沸腾,听得远处的百姓们心潮澎湃。

  原来,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这个看似风雨飘摇的王朝,已经悄无声息地,干了这么多大事!

  原来,他们这位痴傻的小皇帝,竟是如此的“圣明”!

  整个天坛,都沉浸在一种庄严而狂热的氛围中。

  除了一个人,不,一个魂。

  “虚伪!文人辞藻,孱弱无力,粉饰太平,不过自欺欺人!”

  太祖炎高阳的意志,在炎辰的脑海里,化作金戈铁马,疯狂咆哮。

  “所谓平叛,不过是扑灭了几只苍蝇!金狼仍在北境虎视眈眈,蛮族在南疆蠢蠢欲动!国库空虚,兵甲不利!此等国力,竟在此空耗光阴,念些无用之文!”

  “告天?何须告天,朕在时,祭天只为一事——出征!用敌国君王之头颅为祭品,用万里疆土为贡礼!那才是真正的祭天!”

  那霸道绝伦的意志,带着尸山血海的煞气,疯狂冲击着炎辰的意识。

  它在催促,在质问,在表达着对这种“过家家”游戏的极度不屑。

  然而,炎辰的意识,却稳如磐石。

  他平静地听着脑海里的咆哮,就像在听窗外的风声。

  他没有反驳,因为他知道,对付这位老祖宗,讲道理是没用的。

  你必须把事实,把成果,把一份让他都无法反驳的,华丽到极致的“业绩报告”,狠狠地拍在他的脸上!

  “……祈我大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万世永昌!”

  王敬忠终于念完了最后一句,他激动得老脸通红,声音都有些嘶哑。

  他转过身,对着炎辰,恭恭敬敬地跪下。

  “陛下,请受天命!”

  祭天大典,最关键的一步到了。

  按照流程,炎辰将接过代表“天命”的玉璋,然后宣告祭典礼成。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只见炎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却没有去接那块玉璋。

  他小小的身子,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了祭台的最边缘。

  他伸出小手,指向了天坛之下,那黑压压的人群。

  他偏着头,用一种天真而稚嫩的童音,慢悠悠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朕觉得,老天爷……不想听我们说,他,想听百姓们,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