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圣意:剥了他的皮!-《我以帝魂镇国运》

  江南的夏日,像个捂得密不透风的巨大蒸笼。

  空气是粘的,风是热的,连墙角蟋蟀的叫声,都透着一股有气无力的烦躁。

  炎辰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

  他从小在天干物燥的北方皇宫长大,哪里受得了这种罪。

  湿热的空气仿佛有生命一般,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皮肤里,然后在他身上,开出了一片又一片红色的、痒得钻心的“恶之花”。

  湿疹。

  太医们战战兢兢地围着他,换了一茬又一茬的药膏,有清凉的,有带药味的,有香喷喷的。

  但抹在身上,无一例外都变成了黏糊糊的一层,混着汗水,让皮肤的感受从“痒”升级到了“又痒又疼又粘”。

  更要命的是,他身上还穿着那件,代表着皇权与尊严的龙袍。

  十几层锦缎丝绸,用金线绣着繁复的龙纹,好看是真好看,热也是真要命。

  那衣服就像一件移动的棉被,将他裹得严严实实,让他感觉自己像一只快被烤熟的乳猪。

  炎辰坐立不安,在铺着凉席的行宫里,烦躁地走来走去。

  小小的身体不停地扭动,像一条被扔在岸上的鱼。

  他不停地拉扯着自己那沉重又华丽的衣领,试图让一丝凉风能钻进去,拯救一下自己快要冒烟的脖子。

  “热……热……”

  他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小脸憋得通红。

  忍耐终于达到了极限。

  他再也受不了这身“酷刑”了,指着自己身上那件华美的龙袍,对着一旁手足无措的老太监陈无病,用尽全身力气,断断续续地喊了出来。

  “脱……脱衣服……热……”

  声音不大,还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哭腔,却清晰地穿透了殿门。

  此时,王敬忠正一脸颓丧地站在殿外求见。

  自从昨夜被陛下以“乱麻之喻”点醒后,他兴奋了一整晚,连夜制定了十几套方案,准备从织造局的外围供货商查起。

  可天一亮,派出去的人就带回了令人沮丧的消息——所有的供货商,账目同样干净得像刚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根本找不到任何问题。

  那团乱麻,他依旧找不到线头。

  巨大的挫败感再次将他淹没。

  难道是自己领会错了圣意?

  还是说,钱立桢的这张网,真的已经天衣无缝到了,连神明都无法勘破的地步?

  就在他心灰意冷,甚至开始怀疑人生的时候,殿内传来了小皇帝那句,含混不清的抱怨。

  “脱……脱衣服……热……”

  王敬忠先是一愣。

  陛下……热了?想脱衣服?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即,就像一道九天神雷,轰然劈中了他的天灵盖!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如遭雷击,瞳孔在一瞬间放大到了极限!

  脱衣服……脱……

  王敬忠的嘴唇开始哆嗦,花白的胡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的脑海中,无数古籍经典疯狂翻涌,一个在常人看来荒谬绝伦,在他听来却振聋发聩的念头,如火山般喷发!

  《说文》有云,脱,解衣也。然上古之时,字形简略,意亦可通!“脱”与“剥”,在某些语境下,其意相通,皆有去除其表之意!

  剥!

  陛下不是在说脱衣服!他是在说……剥皮!

  王敬忠瞬间“顿悟”!

  他明白了!他彻底明白了!

  他们为什么查不出来?

  因为他们一直盯着钱立桢本人,盯着他那些天衣无缝的账本,就如同盯着他身上那件华美无比、毫无破绽的“衣服”!

  当然什么都看不出来!

  而陛下,用最简单、最直白的方式,降下了最新的神谕!

  剥了他的皮!

  不要再去看那件衣服了!

  直接动手,把他的人,一层一层地剥开!

  什么是他的皮?那些与他有直接生意往来的大供货商,那些被他喂得脑满肠肥的地方官员,就是他最外面那层光鲜亮丽的“皮”!

  剥开这层皮,下面是什么?是血肉!

  是那些给大供货商提供原材料的小作坊,

  是那些替地方官员跑腿办事的狗腿子!

  再把这层血肉也剥开呢?就是骨头!

  是那些最底层的丝农、染工,是那些被盘剥得最惨、积怨最深的苦主!

  他们之前的调查方向,全错了!

  他们想从“皮”上找证据,可钱立桢早就把这张皮鞣制得完美无瑕!

  而陛下的意思是,不要管皮了,直接动刀子,从外到内,一层一层地往下剥!

  只要剥得够深,就一定能看到那根已经烂透了的黑心骨头!

  “噗通!”

  王敬忠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坚硬的青石板上。

  他抬起头,隔着殿门,望向那道小小的、烦躁不安的身影,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混杂着狂喜、崇拜与无尽的忏悔。

  “臣……愚钝!”

  “臣……叩谢陛下天恩!”

  老头子激动得老泪纵横,对着殿门的方向,“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磕红了,却浑然不觉疼痛。

  神!这才是真正的神!

  凡人还在为找不到线头而苦恼,神君却早已洞穿一切,直接告诉他们:

  别找线头了,直接把整团线扔进火里烧,烧到最后,剩下的就是烧不掉的铁证!

  这等王霸之气,这等破局之法,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什么圣贤书,什么为官之道,在陛下这句“脱衣服”面前,简直就是萤火之光与皓月争辉!

  殿内的炎辰,被门外突如其来的磕头声吓了一跳。

  他烦躁地挠了挠脖子,心想这老头又发什么疯?

  吵死了,还让不让人安静地热一会儿了?

  他不知道,他一句无心的抱怨,已经被自己的头号“神棍”粉丝,解读成了一道石破天惊的“剥皮圣旨”。

  王敬忠从地上爬起来,整个人的精气神已经焕然一新。

  之前的颓丧和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亢奋和冰冷的杀意。

  他转身就走,步履生风,宽大的官袍被他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来人!”

  他对着自己的亲随,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

  “传我命令!”

  “所有御史、户部官员,即刻停止对织造局账目的一切核查!”

  “兵分三十路!不,五十路!”

  “去查!给我去查城外所有的桑园、染坊、织机作坊!去查给织造局供货的那些商家,他们背后的小商贩!去查那些工匠的邻里,去查那些商贩的亲族!”

  “不要问账!就问一件事!”

  “去年,一匹上等云锦的蚕丝,市价几何?卖给织造局,又是几何?”

  “前年,一两茜草染料,成本几何?入了织造局的库,记价几何?”

  “大前年……”

  王敬忠的声音越来越冷,越来越厉,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我们不查账了!”

  “我们,来给钱大人算一算,他这二十年来,到底剥了江南百姓多少层皮!”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带着彻骨的寒意,为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定了性。

  “传我将令,彻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