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血上加血(2)-《赤壤天规》

  他正摇摇晃晃地站在满地怪物尸体中,扯下头盔扔到街上。一段记忆闪过:在一座奢华的宅邸里,他殴打自己的一个血脉拥有者,而我吓得浑身发抖 —— 那是巴布的记忆。这位老爷发出一阵咕噜声,不知何时,我的刀竟刺进了他的喉咙。

  可他一把拔出刀,生命气息又稳定了下来。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转过身看向我,嘴唇向后咧开,露出野兽般的狞笑。这人的脸色蜡黄病态,牙齿的白色在对比下显得格外刺眼。他的眼睛深陷,像两个洞穴,里面燃烧着腐烂的余烬。

  “你。是你毁了我的计划。计划是我定的,演讲是我准备的,你们只要照做就行。” 这位莱登家族的子弟咆哮着,唾沫从嘴角飞溅,“先执行计划,再拿到转化石,抽出血脉,所有人都不会察觉。”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我,其中蕴含着坚定不移的执念 —— 就像我在抚养我的邪教徒、疯子,还有蜥蜴寄生虫身上看到的那种。坚信不疑,拒绝变通 —— 这是所有关于蜥蜴之血拥有者的警示故事里,都会提到的悲剧标志。

  我突然意识到,杜雷的本质不会让人变蠢,只会让人变得意志坚定。而最坚定的意志,即便错了,也不会动摇。

  “你毁了计划。那些话本该足够的。为什么…… 为什么……” 疯子嘶吼着,停顿下来,眼神涣散地望着虚空,“我要除掉你。只要除掉这个障碍,计划就能重新开始。”

  我颤抖着站起身:“你…… 不需要我了吗?没有我,你怎么说服玛娅?” 我无意间看向屋顶 —— 有人发出尖叫,又一道生命气息消失了。屋顶上只剩下妈妈和另外一个人。

  他疯狂地啃咬着指甲:“我不需要你,我需要那个男孩。或者……” 他眯起眼睛,“或者…… 或者那对双胞胎。都一样。我必须清除障碍。”

  里根动作迅猛地拔出长剑,朝我挥来。我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攻击,可不知为何,下巴感觉湿漉漉的。我用手摸了摸脸 —— 这人既不是狐狸之血也不是公牛之血拥有者,可他的剑却快得能在我嘴唇上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他每前进一步,我就后退两步。我的感知向后延伸,警惕着是否有尸体或碎石 —— 任何可能让我绊倒送命的障碍物。撤退绝非长久之计 —— 里根已经公然威胁过萨什和达什 —— 可没有武器,我根本无法制服他。我那狐狸之血赋予的敏锐目光扫视着周围:我的刀还在他身后,而且太短了;寄生虫的骨头太脆;松动的砖块;破碎的木头…… 找到了!一根没有矛头的长矛杆。

  我朝里根踢了一块砖头,他侧身躲开。这本该能干扰他接下来的挥砍,让我趁机冲过他剑的攻击范围,抓住那根长矛杆。可事与愿违 —— 他的脸上露出喜色,仿佛我送了他一份完美的礼物,刀刃斜着朝我劈来。我纵身跃起,可剑依旧追了上来,在我受伤的侧腰上划了一道口子,我只能拼尽全力沿街狂奔。

  我奔跑着,鲜血以惊人的速度溅落在地上。深色的血液覆盖了杜雷寄生虫的黄色脓液,血滴洒在它们的尸体上。我调整了一下身上那件破布束腰外衣,弯腰抓起长矛杆,向后一挥,听到金属碰撞的尖锐声响 —— 杆子击中了他的剑。我费力地转过身,看到里根在笑 —— 我的攻击只打在了他的护胫上,被弹开了。

  我们的位置又回到了原点。我继续用杆子砸他,可所有攻击都无法造成持久伤害。要是砸他的躯干,他只会对着盔甲上的凹痕咧嘴笑;要是砸他的关节,他或许会跛着脚慢上十几秒,随后又挺直身体,仿佛从未受伤。我也无法攻击他的脖子或脸 —— 他的剑会灵活地格挡,或是抬起胳膊阻拦。

  但我们之间最明显的区别在于:我在逐渐衰弱,精力随着每一滴血流逝,思绪像只任性的鸟般飘忽不定,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我甚至在想,是不是连宇宙都厌倦了我,是不是我的死期已到。而里根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变过。

  可我们还是回到了最初的对峙状态。我把那把沾着黄色脓液的刀踢到手边,朝他掷了过去。里根现在完全不怕我了,甚至懒得躲开,任由刀刺入他的膝盖。他一瘸一拐地朝我逼近,可我知道,我已经赢了 —— 屋顶上,只剩下妈妈一个人了。

  我咧嘴一笑,即便他挥剑朝我砍来,长剑劈断我的长矛杆,我也只来得及向后跳了一小步。我调整握姿,从他身边冲过,用力捶打着他膝盖上的匕首。我的嘴唇沾满鲜血,却依旧微微上扬 —— 他转过身刺向我,把我的脚钉在了泥土里。随后,里根戴着盔甲的拳头砸中了我的头,我猛地抽回脚,能感觉到脚趾被切断,却还是勉强稳住了平衡。我咬紧牙关,即便下巴在颤抖。妈妈的生命气息还在屋顶上,一动不动。

  她是要让我死吗?就因为我是渡鸦之血拥有者?就因为我搞砸了事情,害得德克丧命、杰克逊重伤、斯蒂奇一直发抖?就因为我一次次让她失望?就因为我不是个好儿子?还是因为,我从来都不是她的儿子?

  我看到一把剑朝我的脖子劈来,下意识地向后缩,可已经太晚了。我抬起手,想减轻这一击的力道,这时,某种陌生的本能突然充斥了我的四肢。剑的轨迹没有变慢,技巧也没有变差,可我突然能预判它的走向了。

  我抓住了剑刃。但我并没有在意这个动作。

  你身边的人都在移动:父亲、母亲、兄弟、姐妹、叔叔、阿姨、表亲。白天的劳作结束后,你们的蒙古包大得能遮住整片星空。可过了一个月、一周,或是一天,蒙古包就会被拆掉,一切又要迁移 —— 蒙古包要挪,牛羊群要挪,家人也要挪。“现在,神明要移动了。” 大人们都会这么说,“我们也必须跟着走。”

  我失神的瞬间,里根趁机从我手中夺过剑,再次朝我挥来。我下意识地后退,避开了攻击。妈妈的生命气息占据了我的全部注意力,我和她之间的意识通道豁然打开。

  你拥有的一切,都来自你的牲畜。马赋予你速度,让猎手能带回兔子和鹅;猛禽赋予你锐利的眼睛和利爪,既能警惕危险,偶尔还能抓回啮齿动物;狗会保护你和牲畜;羊能提供羊毛、羊奶和奶酪。你有一只最爱的母羊,名叫赫蒂,它已经生下了十只小羊羔。每天傍晚,你都会坐在它身边看日落。赫蒂给你上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那天是你姐姐的婚礼,你父亲眼神冰冷地宰杀了赫蒂,你看着她的生命一点点流逝。“这是庆典,” 他说,“我们需要肉。”

  疯子的剑划破了我的脸颊,我向后踉跄了几步。我在哪儿?他的长剑又一次挥来,速度快得惊人。我踢起一块砖头,砖头撞上剑身,打乱了他的攻击,我趁机退得更远。

  你们和有城墙的村庄交易,换取能存放更久的食物。所有人都暗地里鄙视那些 “城里人”,觉得他们愚蠢又懦弱,你也不例外。可他们的长者更年长,人数也更多。有时,有些村庄会突然消失。“这是神明的旨意。” 所有人都会这么说。可他们还是会来求你父亲做饭 —— 他的厨艺远近闻名,即便他们厌恶你们,也愿意为此付钱。有一次,哥哥带你去交易,你第一次听到 “游牧民族” 这个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