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蜉蝣-《沉睡五年,醒来即是神明》

  蜉蝣撼树。

  这是奥古斯都,为自己此生最后一战,写下的注脚。

  他化身为一颗撕裂天穹的金色流星,决绝地冲向那片象征着死亡与深渊的黑暗大海。冰冷的海风与浓重的白雾,在他周身被点燃,化作他葬礼上唯一的礼炮。

  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都在疯狂燃烧。那不是凡火,而是他用一生的霸道、荣耀与孤独,所凝聚的生命本源之火。

  痛楚早已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与强大。

  在“天吴”那近乎永恒的生命尺度面前,他,奥古斯都,天穹城的铁腕暴君,人类进化链顶端的A级强者……其全部的生命,不过是蜉蝣那朝生暮死的一瞬。

  可笑,不是吗?

  而此刻,这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蜉蝣,正试图用它此生最绚烂,也是最后的辉光,去撼动那棵名为神明的巨树。

  何其狂妄。

  何其悲壮。

  又何其……浪漫。

  他能看到身后,天穹城那道宏伟的轮廓,像一头在末日下瑟瑟发抖的钢铁巨兽。那是他的铁与血铸就的牢笼,也是他唯一的丰碑。

  他能听到城墙之上,无数士兵那混杂着惊骇与狂热的呼喊。那是他的子民,是他用威权与秩序圈养的羊群,此刻,正目送着他们的牧羊人,走向最终的献祭。

  他的一生,都在追求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却从未想过,自己的终点,会是如此盛大壮丽的一场……自焚。

  他的目光穿透了层层海水,死死锁定了深海之下,那个庞大到让灵魂都为之颤栗的轮廓。

  他知道自己杀不死它。

  但蜉蝣,又何曾想过要杀死巨树?

  它只是想在自己短暂得可怜的生命里,用尽全力地飞翔,燃烧,然后将自己最后的光与热,狠狠地、不计代价地,撞在那冰冷而坚硬的树干上。

  只为留下一道,微不足道的灼痕。

  这,是一种精神。

  一种属于弱小生灵,面对无法战胜的命运时,所能做出的最高贵反抗。

  他不是为了拯救。奥古斯都从不相信救世主。

  他是为了宣告!

  用自己最辉煌的死亡,向那头高高在上的神明宣告——人类,即便卑微如蜉蝣,其燃烧的意志,也足以在永恒的黑暗中,划出一道不容忽视的璀璨伤痕!

  青松……

  他的脑海中,闪过了那个年轻人的脸,冰冷,纯粹,像一柄刚刚开刃的刀。

  将“黑虎符”交给他,不是因为信任,而是因为别无选择。天穹城这艘千疮百孔的破船,需要一个不懂感情的怪物来镇压甲板下所有蠢蠢欲动的豺狼。

  而他,将用自己的死亡,为新王扫清最大的外部障碍,并为他戴上一顶用“救世主之血”铸就的王冠。

  “我的时代……结束了。”

  他彻底放开了对生命本源的压制。

  “——开火!!!”

  最后的咆哮响彻云霄,如雷神最后的怒吼。下一瞬,数十道足以蒸发山脉的白色光柱,从天穹城的四面八方,精准地、沉默地,轰击在他所在的坐标。

  在被纯白的光芒彻底吞噬的前一刻,奥古斯都笑了。

  那笑容,充满了属于一只蜉蝣,在生命终点,完成了对巨树的挑战后,那最后无憾的骄傲。

  深海之渊,万籁俱寂。

  对于天吴而言,那不过是池塘里溅起的一朵稍大些的水花。那只金色虫子可笑的自爆,仅仅让它感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它那八张巨大的人脸上,写满了漠然。它准备抬起一根触须,随意地抹平那座名为“天穹城”的沙堡,结束这场无聊的游戏。

  然而,就在此时。

  一种异样的频率,从那座城堡的某个角落,一闪而过。

  那不是能量,不是精神力,而是一种更古老的本源。一种让天吴那亘古不变的意识核心,都为之产生了一丝……轻微颤栗的频率。

  它的八双混沌眼眸,第一次,同时聚焦。

  透过无尽的空间与因果,它看到了那只最强壮的蝼蚁身上,佩戴着的一枚毫不起眼的铁片。

  那铁片上的符号……

  就像刻印在灵魂深处的,名为枷锁的烙印。

  某些被遗忘在时间长河之前的、关于镇压、封印、放逐的记忆,如同沉渣泛起。

  那件东西的……碎片?

  ……竟然在这里?

  一瞬间,天吴的思维发生了改变。

  食物,随时可以享用。

  但这枚碎片,是关乎它能否挣脱某种永恒宿命的唯一钥匙。

  八张人脸上,那漠然的表情,缓缓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七张充满了极致贪婪与渴望的脸,以及一张……深深忌惮的脸。

  它庞大的身躯,缓缓沉入更深的黑暗,如同一座正在隐匿的山脉。

  它选择,暂时退却。

  但它的意志,如同一根无形的丝线,已经死死地,缠绕在了那个持有钥匙的蝼蚁身上。

  它不是在逃跑,它是在为一场更重要的狩猎,清理场地,磨利爪牙。

  天穹城,中央广场。

  巨大的全息投影,正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循环播放着奥古斯都化身流星的最后一幕。

  全城民众自发走上街头,他们手持白色电子花,神情悲壮而狂热。

  他生前是暴君,死后,却被塑造成了救世的神。

  荒谬,却真实。

  李明上将的身影出现在全息投影上。他面容肃穆,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哀伤,宣布了奥古斯都将军的英勇牺牲,以及兽皇已被重创,威胁暂时解除的官方捷报。

  他顺理成章地接管了最高军事指挥权,并宣布将为将军举行国葬。

  在他的讲话中,他提到了一个人。

  “……在此次保卫战中,以青松少尉为代表的一批年轻战士……表现英勇……尤其是在最后的决战中,青松少尉死守c-3防区,为奥古斯都将军锁定兽皇本体……创造了宝贵的战机……”

  措辞微妙,滴水不漏。

  哈,玩得真漂亮。林澈看着投影,心中冷笑。

  将他的功劳,巧妙地定义为协助,钉死在功臣的牌匾上。

  至于奥古斯都的托付和黑虎符,一个字都没提。

  一场以哀悼为名的权力盛宴,正在全城民众的见证下,无声地进行着。

  c-3防区的高墙上,林澈迎着冰冷的海风,冷眼看着内城那片虚假的狂欢。

  他的耳边,只有奇点冰冷而残酷的报告。

  【……奥古斯都的自杀式攻击,对目标造成的实质性伤害,低于0.01%……】

  【……目标退却的根本原因,与自己在战斗准备阶段,无意识泄露出的不知名铁片气息高度相关……】

  这种无人知晓的信息差,让林澈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他像一个看穿了所有剧本的清醒者,冷漠地注视着台前那群为虚假剧情而痛哭流涕的观众。

  他与整个城市的狂欢,格格不入。

  他知道,天吴没有受伤。

  它的退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贪婪。

  它盯上了自己,或者说,盯上了这枚铁片。

  更大的危机随时会降临,而天穹城的高层,却正忙着瓜分权力的蛋糕。

  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就在这时,他的个人终端,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一封来自李明上将办公室的最高级别加密通讯。

  没有多余的寒暄,内容只有一句,冰冷而公式化:

  “青松少尉,请携带‘黑虎符’,于今日18:00前,返回内城,参加将军的治丧委员会。”

  林澈看着那行字,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