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霜融烬暖藏寒锋-《烽火刀锋》

  伐木营地的巨大铁炉贪婪地吞吐着松木柈子,橘红的火光在炉膛里跳跃,将狭长通铺营房的寒意一寸寸驱散。暖意裹挟着浓烈的草药苦涩和淡淡的血腥气,在凝滞的空气中沉浮。陈铁柱趴在厚厚的干草褥子上,后背那道狰狞的裂口在昏黄煤油灯下更显可怖。伤口边缘红肿发亮,脓血混合着暗绿色的“冻青”药膏,不断渗出,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腐败气息。他双眼紧闭,脸颊深陷,嘴唇干裂起皮,每一次急促而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伤口,让整个脊背在无意识中痛苦地绷紧、颤抖。高烧像无形的烙铁,将他浑身烧得滚烫,汗水浸透了身下的褥子,形成一片深色的湿痕。 许明夏跪坐在他身侧,单薄的身体裹在一件宽大破旧的羊皮袄里,依旧显得不胜寒凉。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伤口边缘一处新渗出的、带着可疑黄绿色泽的脓液,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老郑叔粗糙的手指刚刚仔细探查过,浑浊的眼睛里凝着化不开的忧虑:“…里头怕是烂进去了…光靠冻青的药力…压不住这毒火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许明夏!她看着陈铁柱烧得通红、意识模糊的脸,看着他因剧痛而微微抽搐的身体,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冰河上他用身体为她挡下爆炸的惊心一幕再次撕裂她的记忆,难道历经千辛万苦走到这里,终究还是… “郑爷爷!求您!救救他!” 许明夏的声音带着哭腔,纤细的手指死死抓住老郑叔布满老茧的胳膊,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泪水在她苍白的脸上肆意流淌,滚烫地滴落在陈铁柱滚烫的肩胛上。 老郑叔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看着许明夏那绝望又充满哀求的眼神,再看看陈铁柱背上那越来越糟的伤口,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他猛地推开许明夏的手,嘶哑的声音斩钉截铁:“去!把灶上熬药那坛子高粱烧拿来!要烫的!快!” 林薇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色瞬间煞白,但她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跌跌撞撞冲向营房另一头还在咕嘟冒泡的药灶。 老郑叔不再看许明夏,他深吸一口气,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那片红肿溃烂的伤口核心。他伸出那双如同古树虬根般粗糙、却异常稳定的手,猛地探向伤口边缘!手指如同最精准的外科器械,在红肿发亮的皮肉边缘狠狠一捏、一挤! “呃啊——!!!”

  即使在深度昏迷中,巨大的、钻心蚀骨的剧痛也如同尖锥刺穿了陈铁柱的意识!他身体猛地向上拱起,如同离水的鱼,发出了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整张脸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青筋如同蚯蚓般在额头和脖颈上暴突!巨大的力量几乎将身下的褥子蹬破! “柱子——!” 许明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陈铁柱剧烈挣扎的上半身!她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疯狂滚落,嘴里语无伦次地哭喊:“柱子忍着!柱子别动!快好了!快好了!”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每一寸肌肉都在剧痛中疯狂痉挛,那力量之大让她几乎抱不住,但她死死咬着牙,用自己单薄的身体当作束缚疼痛的枷锁,脸颊紧紧贴着他汗湿滚烫、因痛苦而扭曲的侧脸,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度给他。 就在这时,林薇抱着一个粗陶罐跌跌撞撞冲了回来!坛口冒着滚烫的白气,浓郁刺鼻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老郑叔眼神如刀,毫不犹豫地从灶膛里抽出半截还在燃烧的柴火!他将柴火上端燃烧的火焰猛地杵进敞开的酒坛口! 轰!

  一股幽蓝色的火焰瞬间升腾而起!坛子里滚烫的高粱烧酒被彻底引燃! 老郑叔看准时机,在那幽蓝火焰燃烧最烈的刹那,闪电般抽出燃烧的柴火!同时,他那布满老茧、仿佛对高温毫无知觉的手,直接探入燃烧的酒坛!兜底一舀!掌心瞬间掬起一捧剧烈燃烧、蓝焰跳跃的滚烫烈酒! “按死他!” 老郑叔一声暴吼! 许明夏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用尽吃奶的力气死死抱住陈铁柱!赵大山也扑了上来,如同铁钳般按住陈铁柱疯狂踢蹬的双腿! 老郑叔眼神冰冷决绝,如同屠夫面对待宰的牲畜,没有丝毫犹豫,将那捧燃烧着幽蓝火焰、温度高得吓人的滚烫烈酒,狠狠、精准地、覆盖在陈铁柱后背伤口那溃烂流脓的核心区域! 滋啦——!!!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皮肉烧焦的恶臭瞬间爆发! “嗷——!!!” 陈铁柱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贯穿,剧烈地向上猛弓起一个骇人的弧度!全身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声惨嚎穿透了营房的屋顶,在寂静的林海中回荡!他双目圆睁,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布满了血丝和濒死的疯狂!巨大的痛苦让他瞬间挣脱了许明夏和赵大山的钳制,身体像濒死的野兽般在褥子上疯狂地翻滚、抽搐! 许明夏被那股爆发出的巨力狠狠甩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木墙上!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根本顾不上自己,连滚爬爬地扑回陈铁柱身边,哭喊着死死抱住他剧烈痉挛的手臂:“柱子!柱子——!” 陈铁柱的身体在无法想象的剧痛中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猛地一僵,随即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软软地瘫了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有那极度急促、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和后背伤口处升腾起的、带着烤肉焦糊味的青烟,证明着他还活着。 整个营房死一般寂静。只有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陈铁柱那微弱却急促的喘息。 老郑叔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那双刚刚还稳如磐石的手此刻也在微微颤抖。他看着陈铁柱背上那片被烧灼得焦黑、边缘凝固、暂时止住了脓血的恐怖创面,嘶哑道:“…毒根…烧掉了…能不能熬过来…看他的命…也看今晚…” 许明夏瘫坐在血污和汗水浸透的褥子上,浑身脱力,脸色惨白如纸,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她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避开那片焦黑的伤口,轻轻抚摸着陈铁柱滚烫依旧、却不再因痛苦而扭曲的脸颊,冰冷的指尖感受到他微弱却依旧存在的鼻息。 “命…硬着呢…” 旁边传来赵大山低沉嘶哑的声音,他默默坐回苏婉婷身边,那只完好的大手,极其轻柔地、仿佛触碰易碎的珍宝般,拂开黏在苏婉婷苍白额头上的凌乱发丝。苏婉婷依旧蜷缩着,空洞的眼神望着虚无,但似乎刚才那声惨绝人寰的嚎叫穿透了她封闭的世界,让她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往赵大山身边缩了缩。这个微小的动作,让赵大山那只布满粗糙老茧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惊喜和心酸的暖流,猝不及防地击中了他坚硬如铁的心房。他那只悬空的手,停顿了足足几秒钟,才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极其缓慢的温柔,最终落在了苏婉婷瘦削冰冷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如同羽毛般,轻轻地拢了拢她身上那件破旧的棉袄。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赤红的眼眶里有水光一闪而过。 角落里,一直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的林薇,目光无意间扫过通铺边缘的地面。那里散落着一些清理伤口时丢弃的、沾满脓血污物的纱布。在昏暗摇曳的光线下,其中一团污秽的纱布边缘,似乎…浸染着一小片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印记?那颜色,不同于脓血的黄绿,也不同于新鲜血液的鲜红,更像是…某种染料?她眉头微蹙,下意识地蹲下身,想凑近些看清楚。 就在这时! 一直蜷缩在赵大山身边、如同失去灵魂木偶般的苏婉婷,身体猛地剧烈一颤!她那双空洞茫然的眼睛,毫无征兆地、死死盯住了营房角落的阴影!仿佛在那片黑暗里,藏着让她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恐怖景象!她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而破碎,瘦小的身体筛糠般抖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抽气声!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比刚才陈铁柱的惨嚎更能瞬间攫住所有人的心神! “婉婷?!” 赵大山骇然失色,本能地将她颤抖的身体更紧地搂进怀里。 林薇也被这动静惊得猛地抬头! 顺着苏婉婷那惊恐欲绝的目光所指的方向望去——昏黄摇曳的灯光下,营房角落那片堆积杂物的阴影里,似乎…空无一物? 但那片空无一物的阴影深处,是否正隐藏着什么…让苏婉婷灵魂都为之颤栗的东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