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双璧血泪镇寒霜-《红楼春》

  假山洞窟内,火光摇曳,将贾瑛孤峰般的身影投在嶙峋石壁上,拉长成一道沉默而极具压迫感的剪影。他怀中栖梧依旧在无意识地颤抖,冰凉的指尖死死攥着他的衣襟,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洞外暴雨如注,冲刷着这片风雨飘摇的天地,也冲刷着荣国府最后的安宁。 “滚!”

  贾瑛那一声低沉的厉喝,如同冰河乍裂,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滔天怒意,狠狠砸在贾琏心头。几个持绳欲上的壮仆被那无形的威压所慑,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喉咙,脸色煞白,踉跄着连退数步,撞在身后同伴身上,绳索脱手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贾琏额角冷汗涔涔而下,后背的官袍已被冷汗浸透,紧贴在肌肤上,一片冰凉。他看着贾瑛那双燃烧着金绿火焰、冰冷刺骨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丝毫昔日兄弟情谊的温存,只剩下被逼至绝境的孤狼般的凶狠与神只俯瞰蝼蚁的漠然。

  他知道,宝玉说的不是虚言。此刻若再进一步,这狭小的洞窟,必将血流成河!宝玉或许念及血脉不会杀他,但这些家丁……必成齑粉! “宝……宝兄弟……” 贾琏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发颤,带着一丝哀求,“你……你也要为阖府想想!老太太生死未卜,林妹妹呕血昏迷,老爷……老爷在荣禧堂急得吐血!圣旨已下!北静王的人就在府外!不交出你们……贾家……贾家满门都要……”

  “够了!” 贾瑛猛地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震得洞壁碎石簌簌落下,“阖府?满门?”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讥诮的弧度,目光如刀,扫过贾琏惨白的脸和那些惊恐的家丁,“昔日阖府尊荣,可曾想过我与栖梧半分?老太太病榻之前,可曾有人问过一句栖梧为何重伤濒死?!林妹妹吐血昏迷,可曾有人深究是谁毒手暗算?!” 字字如冰锥,直刺人心! “这滔天大祸,非我与栖梧所求!今日之局,是北静王贪得无厌!是薛宝钗蛇蝎心肠!更是尔等……懦弱无能,甘为鹰犬!” 贾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悲愤的雷霆,直指苍穹,“让我束手就擒,用我与栖梧的命去填这无底深渊?休想!” 洞内死寂,只有栖梧压抑的痛苦呻吟和洞外哗哗的雨声。

  火光映照着贾琏脸上青红交错的羞愤与绝望。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之际—— “圣旨到——!荣国府贾政接旨——!”

  一道尖利高亢、穿透雨幕的宣旨声,如同丧钟般在荣国府上空凄厉响起!紧接着,便是沉重铠甲碰撞、无数脚步践踏泥水、刀剑出鞘的铿锵之声!如同冰冷的钢铁洪流,瞬间淹没了府邸的每一个角落!

  “完了……” 贾琏面如死灰,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圣旨已临门!再无转圜余地! 贾瑛深潭般的眼眸猛地一缩!怀中的栖梧似乎也感应到了那铺天盖地的肃杀之气,身体剧烈一颤,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的呜咽。

  “瑛哥哥……走……快走……” 她破碎的意志在剧痛中挣扎着发出最后的警示。 走?往哪里走?洞外是索命的圣旨与王府精锐!洞内是逼上绝路的族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贾瑛猛地闭上眼,心口温玉髓心传来一阵尖锐的悸痛!

  双玉合璧,通玄之力,难道今日真要在这污浊孽海之中,玉石俱焚?!他不惧死,但栖梧……他低头看向怀中人儿苍白如纸、痛苦扭曲的小脸,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瞬间淹没了他! 不!绝不!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边缘—— “住手——!”

  一声清越威严、带着金石之音的女声,如同九天凤鸣,穿透层层雨幕与肃杀,清晰地响彻在洞窟之外,更压过了那尖锐的宣旨声! “忠顺王妃驾到——!尔等还不退下——!” 忠顺王妃?! 洞内众人皆是一震!贾琏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贾瑛霍然睁眼,金绿眼眸中闪过一丝惊疑! 洞外,混乱的脚步声与呵斥声瞬间停止!紧接着,便是一阵铠甲碰撞、刀剑入鞘、以及整齐划一、带着惶恐的跪拜声! “臣等叩见王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荣国府正门。

  朱漆大门洞开,雨水如瀑般从门檐倾泻而下。门前黑压压跪倒一片,是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以及北静王府的玄甲侍卫。为首宣旨太监面色惊惶,手中高举的明黄圣旨被雨水打湿了一角。 一乘八人抬的明黄凤辇,静静地停驻在雨幕之中。辇顶华盖如云,垂落的流苏在风雨中飘摇。辇帘低垂,看不清内里情形,但那股无形的、属于天家贵胄的尊贵威仪,已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压得门前所有人心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凤辇旁,一队身着赤金甲胄、手持金瓜钺斧的忠顺王府亲卫,如同铜墙铁壁般拱卫,冰冷的甲胄在风雨中闪烁着寒光,与对面锦衣卫和王府侍卫形成鲜明对比。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铁血煞气,远非寻常军士可比。

  “王……王妃娘娘……” 宣旨太监声音发颤,他万万没想到,这风雨飘摇的抄家时刻,竟会惊动这位深居简出、地位超然的忠顺王妃!忠顺王乃当今圣上胞弟,手握重兵,权势滔天,王妃更是出自开国勋贵之家,身份尊贵无比。她的凤驾,岂是小小宣旨太监和王府侍卫敢拦? 辇帘被一只戴着赤金护甲、白皙如玉的手轻轻挑起一角。一张雍容华贵、眉目如画却带着凛然不可侵犯威严的年轻面孔显露出来,正是忠顺王妃。

  她目光平静如水,扫过门前跪伏的众人,最后落在宣旨太监手中的圣旨上,声音清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本宫听闻荣国府老太太病重危急,特来探视。怎么?圣上颁旨,连本宫探视病人也要阻拦不成?” 她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

  “奴才不敢!奴才万万不敢!” 宣旨太监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头,“只是……只是圣旨言明,要即刻拿拿……请贾宝玉、林栖梧二人归案……”

  “归案?” 王妃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目光如电,“贾宝玉乃荣国府嫡孙,林栖梧亦是官宦之后,何罪之有?可有刑部签发的海捕文书?可有宗人府勾决的旨意?仅凭一纸口谕,便要拿人?北静王的手,伸得未免太长了!” 最后一句,陡然转厉!

  “这……” 宣旨太监汗如雨下,支吾难言。圣旨确是口谕,并无正式行文。北静王权势熏天,行事向来霸道,却没想到今日撞上了更硬的铁板! “本宫今日在此,倒要看看,谁敢动荣国府一根指头!” 王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凤鸣九天的气势,回荡在风雨之中,“传本宫懿旨:荣国府老太太病重,阖府上下闭门谢客,静心侍疾!一应外务,待老太太病愈后再议!擅闯者,视同谋逆!忠顺王府亲卫听令:封锁府门!擅闯者,格杀勿论!”

  “遵懿旨!” 数百忠顺王府亲卫齐声应诺,声震云霄!金瓜钺斧齐举,冰冷的寒光瞬间封锁了整个荣国府大门!杀气凛然! 锦衣卫和北静王府侍卫面面相觑,脸色惨白,在绝对的力量和名分面前,无人敢再上前一步!宣旨太监更是瘫软在地,面无人色。 忠顺王妃放下辇帘,凤辇在亲卫的护卫下,无视门前跪伏的众人,径直驶入荣国府大门。沉重的朱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的风雨和窥探。 潇湘馆暖阁内。

  黛玉在紫鹃的哭喊与混乱中再次呕血晕厥,探春、惜春等姐妹围在榻前,焦急万分。王太医刚刚稳住贾母的病情,又急匆匆赶来施针,额头布满细汗。 没人注意到,角落阴影里,一个穿着粗使婆子衣裳的身影(莺儿再次易容),正死死盯着黛玉苍白的面容,眼中闪烁着怨毒与不甘。

  方才下针失败,又被黛玉指认,虽侥幸逃脱,但薛宝钗交代的任务未能完成,让她如芒在背。 “姑娘……对不起……” 莺儿心中暗恨,袖中悄然滑出一枚蜡丸。这是薛宝钗交给她的最后杀招——“离魂引”。

  此物无色无味,遇水即化,混入药中服下,能令人神智昏聩,记忆紊乱,口不能言,形同痴傻。虽不能立刻致死,但只要黛玉变成废人,便再也无法开口辩解,坐实“被双玉克疯”的流言! 趁着丫鬟们忙着端水拿药,莺儿佯装上前帮忙,指尖微动,蜡丸已无声无息地滑入刚煎好、正冒着热气的药碗中!

  “药来了!快给林姑娘服下!” 一个丫鬟端着药碗匆匆走来。 莺儿心中狂跳,屏息凝神,等待着那致命的一刻! 就在药碗即将递到紫鹃手中的瞬间—— “慢着!” 一个威严而熟悉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忠顺王妃在几位王府嬷嬷的簇拥下,款步走入暖阁。

  她目光如电,瞬间扫过屋内众人,最后精准地落在那碗热气腾腾的药汁上! “这药,先验。” 王妃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身后一位头发花白、目光矍铄的老嬷嬷应声上前,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探入药碗之中。 莺儿瞳孔骤缩,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忠顺王妃怎么会来?!还要验药?! 银针抽出——

  针尖赫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幽蓝色泽! “有毒!” 老嬷嬷厉声喝道! 暖阁内瞬间死寂!随即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有毒!药里有毒!”

  “谁?!谁要害林姑娘?!”

  探春、惜春吓得花容失色!紫鹃更是扑到黛玉身前,用身体死死护住!王太医脸色剧变! 莺儿魂飞魄散!转身就想往外逃!

  “拿下!” 王妃冷冷吐字。

  两名王府嬷嬷如同鬼魅般闪身,一左一右,铁钳般的大手瞬间扣住了莺儿的肩膀!咔嚓两声脆响,肩骨应声而碎!莺儿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撕了她的伪装!” 王妃下令。

  一名嬷嬷伸手在莺儿脸上一抹,一张精巧的人皮面具被撕下,露出莺儿那张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的本来面目! “莺儿?!是薛宝钗的贴身丫鬟莺儿!” 王熙凤失声惊呼,脸上血色尽褪!一切都明白了!那诅咒,这下毒,全是薛家所为!她们竟恶毒至此! 忠顺王妃看着瘫软在地、如同死狗的莺儿,又看了一眼榻上昏迷的黛玉,眼中掠过一丝冰冷的寒芒。她转向惊魂未定的众人,声音沉稳,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林姑娘受惊过度,需静养。自今日起,潇湘馆由本宫王府亲卫接管护卫,一应饮食汤药,皆由王府嬷嬷亲验亲奉!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她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王熙凤脸上:“琏二奶奶,烦请带路,本宫要去看看老太太。”

  藕香榭畔假山洞窟。

  忠顺王妃的突然驾临,如同定海神针,瞬间镇住了洞外风雨飘摇的危局。贾琏如蒙大赦,带着惊魂未定的家丁仓惶退走。洞内,只剩下贾瑛与怀中依旧痛苦颤抖的栖梧。 片刻之后,洞外脚步声再次响起,沉稳而有序。

  两名忠顺王府的嬷嬷提着防水的琉璃宫灯,引着一位身着素雅宫装、外罩锦缎斗篷的贵妇走了进来。琉璃灯光芒柔和,照亮了贵妇雍容端庄的面容,正是忠顺王妃。 她目光扫过洞内简陋的环境,落在贾瑛身上。

  此刻的贾瑛,形容虽有些狼狈,发丝被雨水打湿贴在额角,衣衫沾染泥泞与血污(栖梧之前呕出的黑血),但他挺直的脊梁,护持栖梧的姿态,以及那双在昏暗中依旧湛然有神的金绿眼眸,都透着一股不屈的傲骨与深沉的力量。

  王妃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与心疼。她缓步上前,声音温和却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孩子,苦了你们了。” 贾瑛看着这位突然降临的救星,心中百感交集。他抱着栖梧,无法全礼,只微微颔首:“瑛……谢过王妃救命之恩。”

  王妃的目光落在栖梧苍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上,秀眉微蹙:“这位便是栖梧姑娘?伤势竟如此沉重!” 她身后的老嬷嬷立刻上前,蹲下身,伸出三指搭在栖梧冰凉的手腕上,凝神诊脉。

  片刻后,老嬷嬷脸色凝重,对王妃低声道:“娘娘,这位姑娘体内有一股极其阴寒霸道的力量在肆虐,与本源冲突,伤及心脉神魂!若非……若非这位公子以精纯无比的生命本源强行压制续命,恐怕早已……” 王妃闻言,脸色微沉。

  她看向贾瑛:“你损耗亦是不轻。此地阴冷潮湿,绝非养伤之所。随本宫回王府暂避。王府内有温养灵泉,药材齐备,更有名医圣手,定能保栖梧姑娘无恙。” 贾瑛看着怀中气息越发微弱的栖梧,知道王妃所言是唯一生路。

  他不再犹豫,沉声道:“一切……但凭王妃安排。大恩不言谢,瑛与栖梧,铭记五内!” “不必言谢。” 王妃轻轻摇头,眼中带着深意,“你父贾代善,昔年于忠顺王府有恩。护你二人周全,亦是本宫与王爷分内之事。走吧。” 两名王府嬷嬷上前,小心翼翼地欲从贾瑛怀中接过栖梧。贾瑛犹豫了一下,终是轻轻松手,看着栖梧被稳稳抱起,裹上厚实的锦被。

  一行人走出洞窟。雨势稍歇,天色依旧阴沉。忠顺王府的亲卫已将藕香榭附近彻底清场,肃立雨中,如同沉默的礁石。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已停在湖畔小径旁。 贾瑛最后回望了一眼风雨飘摇中的大观园。

  潇湘馆方向,灯火通明,忠顺王府的亲卫已接管防卫。荣禧堂方向,一片死寂。他知道,贾母生死未卜,贾政煎熬绝望,黛玉重伤昏迷,整个贾府,已被推到了悬崖边缘。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北静王!薛宝钗!

  一股冰冷的杀意如同毒蛇,在他心底悄然滋生、缠绕。 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走向那辆代表着暂时安全的马车。车帘落下,隔绝了风雨,也隔绝了身后那片浸透了血泪与阴谋的孽海家园。 马车在忠顺王府亲卫的严密护卫下,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驶离了这片是非之地,向着城西那座象征着权势与庇护的忠顺王府驶去。 然而,风暴并未平息,只是暂时转移了战场。

  涵碧轩画舫顶层。

  莺儿重伤被擒的消息已通过秘密渠道传来。

  薛宝钗静立在那面幽蓝的琉璃屏前,屏幕上是荣国府被忠顺王府亲卫封锁的实时能量图谱。她手中把玩着一枚通体雪白、寒气四溢的冰魄玉符,深潭般的眼眸中,不见丝毫计划失败的挫败,反而燃起更加幽深、更加疯狂的光芒。 “忠顺王妃……倒是小觑了你。” 她染血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妖异的弧度。

  “双玉遁入王府庇护所?呵……以为躲进龟壳就安全了?”

  她的指尖在冰魄玉符上轻轻划过,一丝冰冷的白气袅袅升起。

  “真正的游戏……现在,才刚开始。”

  “传令‘寒潭’所有暗子:启动‘冰封’计划。目标——忠顺王府!”

  “我要让那座王府……从内而外,彻底……冻结!” 孽海翻波,暗潮汹涌。忠顺王府的庇护,究竟是安全的港湾,还是下一个风暴的中心?贾瑛与栖梧短暂的喘息,又将迎来怎样更加凶险的考验?一切,才刚刚拉开更血腥的序幕。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