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的晨光被浓重的血腥与硝烟压得透不过气。王善保家的借着障目烟遁入宫墙豁口,如同泥牛入海,再无踪迹。那淬了“冰魄散”的漆黑弩箭带来的寒意,似乎比晨风更刺骨,缠绕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西宁郡王面沉似水,命令亲兵严密搜索豁口附近,又派人飞马通报九门提督,封锁宫禁,严查出宫之人,尤其是断臂或新伤者。然而,紫禁城深似海,王夫人经营多年,其潜藏之深、爪牙之广,绝非一时可查。
贾瑛臂上那道被毒箭擦过的伤口,虽未深及筋骨,但箭镞上残留的“冰魄散”毒性霸道,伤口周遭的皮肉已泛起一层不祥的乌青,边缘更是凝结着细碎的冰晶,丝丝缕缕的寒气顺着血脉向肩头蔓延,带来阵阵刺骨的麻木与刺痛。他强撑着指挥调度,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别动!”黛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微颤,她已从方才的虚弱中强行振作,紫瞳虽不复巅峰时的神异,却依旧清亮锐利。她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方干净帕子,又从一个随行太医的药箱中飞快地拣出几样解毒清淤的药材,用随身携带的小银剪剪碎,混合着随身携带的、沁着冷梅清香的凝露,快速捣成药泥。她的动作麻利精准,带着一种压抑着担忧的专注。她小心地解开贾瑛染血的衣袖,露出那狰狞的伤口,指尖微凉,却异常稳定地将清凉的药泥敷上伤处。
药泥触及伤口,贾瑛忍不住闷哼一声,那冰寒麻木中陡然注入的清凉刺痛,如同冰火交织。
“忍着些,”黛玉低声道,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她细心地用帕子将伤口裹好,指尖不经意间拂过他紧绷的臂肌,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冰魄散’阴毒霸道,虽只擦破皮肉,但寒毒侵肌入骨,若不及时拔除,后患无穷。这药只能暂缓,需尽快寻对症之法。” 她抬起眼,那双紫瞳深深望进贾瑛眼中,忧虑、心疼、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交织,“瑛哥哥,不可再如此莽撞。”
贾瑛看着臂上包扎整齐的帕子,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微凉与梅香,臂上的剧痛仿佛都轻了几分。他扯出一个安抚的笑,用未受伤的左手轻轻握了握她微凉的手:“无妨,一点皮外伤。倒是你,方才耗神过度,脸色还这般难看。” 他目光转向庭院中央那巨大的幽蓝“冰坨”——薛宝钗冰封之处,“宝姐姐她…还有那具棺椁…此地凶险,不宜久留。”
“老爷!郡王!有发现!” 一名在豁口附近仔细搜索的亲兵突然高声喊道。
众人精神一振,立刻围拢过去。只见在豁口内侧一处被乱石半掩的角落,散落着几件东西:一个被踩扁的赤金长命锁,正是之前薛宝钗身上跌落的那个,锁心镶嵌的冰魄石已然碎裂;一方揉成一团的、染着血迹的丝帕;还有一只小巧的紫檀木匣,匣盖半开,里面空空如也!
探春眼疾手快,用箭镞小心翼翼地挑起那方染血的丝帕展开。帕子是上好的杭绸,一角用金线绣着一个细小的“王”字。血迹呈喷射状,颜色暗红发乌,显然是王夫人断臂时喷溅的。而在血迹浸润的边缘,似乎有几个用指甲蘸着血、仓促划下的模糊字迹:
凤藻…秘匣…双鱼…
字迹歪斜断续,显是剧痛之下勉力所为。
“凤藻宫?双鱼秘匣?” 贾政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剧变,“那是…那是元春娘娘的寝宫!王善保家的潜入宫禁,目标是元春?!”
西宁郡王浓眉紧锁:“双鱼秘匣…本王略有耳闻。传闻是前朝宫中秘制的一种机关盒,内藏夹层,需以特殊手法同时触动两条鱼形机括才能开启,否则便会触发内藏的自毁机关或毒物。此物多用于存放最紧要的密信或印信…王夫人处心积虑,派心腹冒险潜入凤藻宫盗此物,所图定然惊天!”
“不好!”贾瑛猛地抬头,眼中寒光爆射,“王夫人断臂遁走,死士环伺在侧,她自身难保,却还要费尽心机盗取凤藻宫秘匣…她定是掌握了某个足以置元春姐姐、乃至整个贾家于死地的秘密!她要借这秘匣中的东西,行最后、也是最狠毒的反扑!很可能是…告御状!”
“告御状?”黛玉紫瞳微闪,瞬间想通关键,“她要以秘匣中的‘铁证’,在圣前状告元春娘娘,甚至攀诬整个贾家!她断臂重伤,自身难保,此乃绝户之计!以自身为饵,引动雷霆天威,玉石俱焚!”
“必须立刻进宫!”贾政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元春危矣!贾家危矣!”
“且慢!”西宁郡王抬手制止,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地上的紫檀木匣,“王善保家的仓皇逃窜,连这空匣子都丢弃在此…匣中之物,她必已带走!此刻宫禁森严,我们无诏擅闯后宫乃是死罪!更可能打草惊蛇,逼得她们狗急跳墙,提前对元春娘娘下手!” 他转向贾瑛和黛玉,沉声道,“为今之计,需双管齐下!本王即刻持令牌入宫求见圣上,陈明太庙遇袭、有贼人混入宫禁欲对娘娘不利!贾世兄,你与林姑娘…” 他的目光落在庭院中央那具幽蓝冰坨和旁边巨大的青铜棺椁上,意味深长,“此地玄机,或许藏着破局的关键!王夫人如此在意这具棺椁,甚至不惜引发冰魄反噬也要将其秽气引出…这棺中,定有她惧怕或急需之物!若能寻得,或可成为我们反击的利器!”
众人目光齐聚冰封的薛宝钗和那具诡异的摇光棺椁。冰层中的薛宝钗面容依旧凝固在痛苦与疯狂中,如同一个被封印的诅咒。而那青铜棺椁,在晨曦微光下泛着幽冷的色泽,棺盖缝隙处似乎有若有若无的暗红气息在缓慢流淌。
贾瑛与黛玉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决心。
“好!”贾瑛斩钉截铁,“郡王速去请旨护驾!此地,交给我与颦儿!”
西宁郡王不再多言,点齐几名精锐亲兵,翻身上马,疾驰向禁宫方向。
贾政忧心忡忡地看向那巨大的冰坨和棺椁,又看看儿子臂上隐隐渗出血迹的伤口和黛玉苍白的脸,欲言又止。探春上前一步,语气坚定:“父亲放心,女儿在此守护兄长与林姐姐,定不叫宵小再有机可乘!”
贾政长叹一声,只得强压下心中焦灼,与留下的亲兵一同协助警戒。
贾瑛和黛玉缓缓走向庭院中央。越靠近那幽蓝冰坨,寒意越是刺骨。黛玉紫瞳微凝,仔细审视着冰层中薛宝钗的姿势。她的双手插入心口的动作已然凝固,但指尖似乎并非完全深陷,而是在接触心口衣物时,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向外牵扯的弧度,仿佛在最后一刻,想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却被瞬间冰封!
黛玉的目光顺着那凝固的指尖方向,移向她心口被冰层覆盖的衣襟。冰层澄澈,隐约可见素白衣衫下似乎有极淡的、不规则的凸起轮廓,并非身体自然起伏。
“瑛哥哥,你看那里!”黛玉指向薛宝钗心口衣物下那处微不可察的异样凸起。
贾瑛凝神细看,也发现了端倪。他略一沉吟,对探春道:“三妹妹,借你箭镞一用,要小心,莫要触碰到冰层本体,以免引发未知变故。”
探春会意,取出一支箭,小心地倒转箭尾,将坚硬的金属箭镞尖端对准黛玉所指的那处冰层外缘,距离冰面尚有一寸,谨慎地悬停。
贾瑛深吸一口气,体内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暖流再次涌动,汇聚于未受伤的左手。他掌心微红,散发出温热气息,缓缓按向箭镞尾部。
“颦儿,你退后些。”他低声道。
黛玉依言后退两步,紫瞳紧紧盯着他的动作。
贾瑛屏息凝神,将左手那温和却坚韧的热力,小心翼翼地透过冰冷的金属箭镞,传导至冰层表面。他不敢用蛮力,只以精妙的内劲,如同最灵巧的工匠,尝试着用这股温热去“抚摸”那目标位置覆盖的极薄冰层。
“滋滋…”
细微的、如同冰雪消融的声音响起。在那股温热内劲持续而稳定的“抚摸”下,目标位置那层覆盖在薛宝钗心口衣物上的薄冰,竟真的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融化!冰水顺着凝固的衣物流下,渐渐显露出被冰封的素白衣料。
黛玉屏住呼吸,紫瞳一瞬不瞬。随着冰层融化,那衣襟下掩盖的凸起物也越发清晰——并非什么暗器毒药,而是一个小巧玲珑、仅有婴儿拳头大小、通体由半透明紫色寒玉雕琢而成的…玉匣!玉匣造型古朴,表面光滑无纹,唯有匣盖中心,镶嵌着一枚米粒大小、却璀璨夺目的冰晶,散发着与薛宝钗冰魄同源的极寒气息!
“紫玉寒心匣!”贾瑛瞳孔微缩,低声惊呼,“传闻中薛家秘传的藏珍玉匣,非薛氏嫡系血脉以自身冰魄本源温养之玉钥不可开启!强行破匣,必遭冰魄反噬,冻裂脏腑!宝姐姐竟将此物贴身收藏,藏在心口!”
就在紫玉寒心匣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的刹那,异变再生!
“嗡——!”
那具一直沉寂的摇光青铜棺椁,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棺盖缝隙处流淌的暗红气息骤然加速,如同有了生命般,丝丝缕缕地向紫玉匣汇聚而来!更诡异的是,冰封中的薛宝钗,那凝固的、插入心口的指尖,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极其轻微地、肉眼几乎无法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与此同时,深宫,凤藻宫。 晨曦透过精致的茜纱窗棂,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殿内弥漫着清雅的百合香,却压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氛。
贾元春身着家常的鹅黄宫装,未施粉黛,端坐在紫檀木嵌螺钿的妆台前。她手中捏着一枚温润的白玉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上精细的缠枝莲纹,目光却穿透窗棂,望向太庙的方向,眉宇间笼着化不开的忧色。昨夜太庙方向的异动和隐约传来的喧哗,让她一夜未眠。
一个身着普通宫女服饰、面容沉静的女子悄无声息地走进内殿,正是元春的心腹抱琴。她脚步轻捷,来到元春身边,借着为她整理鬓发的动作,以极低的声音迅速耳语道:“娘娘,宫外刚传进秘讯,西宁郡王已入宫请见圣上,言太庙昨夜遭贼人袭击,有死士潜入宫禁,恐对娘娘不利!郡王请旨加强凤藻宫护卫!”
元春捏着玉佩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她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平静,只微微颔首,示意知晓。她抬眼,目光扫过殿内侍立的几个宫女太监。其中一个小太监,垂手侍立在博古架旁,看似低眉顺眼,眼神却不时飞快地扫过妆台旁一个不起眼的、不起眼的、紫檀木底座上摆放着的一对巴掌大小、栩栩如生的双鱼嬉戏玉雕摆件。那便是西宁郡王口中的“双鱼秘匣”!
元春心中雪亮。王夫人断臂逃脱,其心腹王善保家的潜入宫禁,目标直指这秘匣。宫中眼线遍布,她的一举一动,恐怕早已在有心人的监视之下!
她缓缓起身,走到那对双鱼玉雕前,似是随意欣赏。指尖轻轻拂过温润的玉质,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慵懒,清晰地传入殿内每一个宫人的耳中: “昨夜心神不宁,总梦魇缠身。这双鱼摆件看着精巧,放在此处却总觉有些碍眼。抱琴,把它收到后殿库房最里间的那个樟木箱子里去,落锁。没本宫的话,谁也不许动它。” 她顿了顿,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那个小太监,语气转冷,“传本宫口谕,即日起,凤藻宫闭门谢客。一应人等,无本宫亲令,不得擅离宫门半步!违者,以宫规严惩!”
“遵旨!” 殿内宫人齐声应诺。那个小太监也随着众人躬身,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抱琴会意,小心翼翼地上前,捧起那对双鱼玉雕,转身走向通往后殿的侧门。
元春看着抱琴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这才缓缓转过身,重新坐回妆台前。她拿起妆台上那枚刻有“弘”字的羊脂玉佩,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玉质贴着温热的掌心,仿佛能汲取一丝力量。她望着镜中自己难掩忧色的容颜,心中默念: “瑛弟,颦儿…贾家的生死荣辱…系于此一搏了…”
而此刻,在凤藻宫重重殿宇之外,一处僻静废弃的宫室角落。断臂处裹着厚厚渗血布条的王夫人,如同蛰伏的毒蛇,蜷缩在阴影里。她脸色惨白如鬼,嘴唇干裂,眼中却燃烧着疯狂怨毒的火焰。一个肥胖的身影从狗洞钻入,正是王善保家的,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包袱皮裹着的、尺余长的方形硬物,脸上混杂着惊惧与一丝完成任务后的扭曲兴奋。
“夫人!拿到了!奴婢趁乱摸进了后殿库房,撬开了那樟木箱子!双鱼秘匣就在这!”王善保家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邀功的急切,将怀中之物献上。
王夫人伸出仅存的、因失血和寒冷而颤抖不止的左手,猛地扯开包袱皮。里面赫然是一个紫檀木为底、通体由整块温润白玉雕琢而成的匣子!匣盖之上,两条形态各异、首尾相衔的玉鱼浮雕栩栩如生,鱼眼处镶嵌着墨玉,闪烁着幽冷的光泽。正是凤藻宫秘藏的双鱼玉匣!
“好…好!”王夫人看着玉匣,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疯狂的笑意扭曲了她原本端庄的面容,“元春那个贱人…贾家…你们的死期…到了!” 她颤抖的手指抚摸着冰凉的玉匣,如同抚摸着最锋利的屠刀,“只待宫门一开…只待圣驾临朝…本夫人…定要你们…血债血偿!万劫不复!”
深宫的暗涌与太庙的玄机,在破晓的晨光中交织成一张无形而致命的巨网。风暴的中心,已悄然移向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金銮宝殿!
未完待续。
贾瑛臂上那道被毒箭擦过的伤口,虽未深及筋骨,但箭镞上残留的“冰魄散”毒性霸道,伤口周遭的皮肉已泛起一层不祥的乌青,边缘更是凝结着细碎的冰晶,丝丝缕缕的寒气顺着血脉向肩头蔓延,带来阵阵刺骨的麻木与刺痛。他强撑着指挥调度,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别动!”黛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微颤,她已从方才的虚弱中强行振作,紫瞳虽不复巅峰时的神异,却依旧清亮锐利。她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方干净帕子,又从一个随行太医的药箱中飞快地拣出几样解毒清淤的药材,用随身携带的小银剪剪碎,混合着随身携带的、沁着冷梅清香的凝露,快速捣成药泥。她的动作麻利精准,带着一种压抑着担忧的专注。她小心地解开贾瑛染血的衣袖,露出那狰狞的伤口,指尖微凉,却异常稳定地将清凉的药泥敷上伤处。
药泥触及伤口,贾瑛忍不住闷哼一声,那冰寒麻木中陡然注入的清凉刺痛,如同冰火交织。
“忍着些,”黛玉低声道,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她细心地用帕子将伤口裹好,指尖不经意间拂过他紧绷的臂肌,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冰魄散’阴毒霸道,虽只擦破皮肉,但寒毒侵肌入骨,若不及时拔除,后患无穷。这药只能暂缓,需尽快寻对症之法。” 她抬起眼,那双紫瞳深深望进贾瑛眼中,忧虑、心疼、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交织,“瑛哥哥,不可再如此莽撞。”
贾瑛看着臂上包扎整齐的帕子,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微凉与梅香,臂上的剧痛仿佛都轻了几分。他扯出一个安抚的笑,用未受伤的左手轻轻握了握她微凉的手:“无妨,一点皮外伤。倒是你,方才耗神过度,脸色还这般难看。” 他目光转向庭院中央那巨大的幽蓝“冰坨”——薛宝钗冰封之处,“宝姐姐她…还有那具棺椁…此地凶险,不宜久留。”
“老爷!郡王!有发现!” 一名在豁口附近仔细搜索的亲兵突然高声喊道。
众人精神一振,立刻围拢过去。只见在豁口内侧一处被乱石半掩的角落,散落着几件东西:一个被踩扁的赤金长命锁,正是之前薛宝钗身上跌落的那个,锁心镶嵌的冰魄石已然碎裂;一方揉成一团的、染着血迹的丝帕;还有一只小巧的紫檀木匣,匣盖半开,里面空空如也!
探春眼疾手快,用箭镞小心翼翼地挑起那方染血的丝帕展开。帕子是上好的杭绸,一角用金线绣着一个细小的“王”字。血迹呈喷射状,颜色暗红发乌,显然是王夫人断臂时喷溅的。而在血迹浸润的边缘,似乎有几个用指甲蘸着血、仓促划下的模糊字迹:
凤藻…秘匣…双鱼…
字迹歪斜断续,显是剧痛之下勉力所为。
“凤藻宫?双鱼秘匣?” 贾政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剧变,“那是…那是元春娘娘的寝宫!王善保家的潜入宫禁,目标是元春?!”
西宁郡王浓眉紧锁:“双鱼秘匣…本王略有耳闻。传闻是前朝宫中秘制的一种机关盒,内藏夹层,需以特殊手法同时触动两条鱼形机括才能开启,否则便会触发内藏的自毁机关或毒物。此物多用于存放最紧要的密信或印信…王夫人处心积虑,派心腹冒险潜入凤藻宫盗此物,所图定然惊天!”
“不好!”贾瑛猛地抬头,眼中寒光爆射,“王夫人断臂遁走,死士环伺在侧,她自身难保,却还要费尽心机盗取凤藻宫秘匣…她定是掌握了某个足以置元春姐姐、乃至整个贾家于死地的秘密!她要借这秘匣中的东西,行最后、也是最狠毒的反扑!很可能是…告御状!”
“告御状?”黛玉紫瞳微闪,瞬间想通关键,“她要以秘匣中的‘铁证’,在圣前状告元春娘娘,甚至攀诬整个贾家!她断臂重伤,自身难保,此乃绝户之计!以自身为饵,引动雷霆天威,玉石俱焚!”
“必须立刻进宫!”贾政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元春危矣!贾家危矣!”
“且慢!”西宁郡王抬手制止,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地上的紫檀木匣,“王善保家的仓皇逃窜,连这空匣子都丢弃在此…匣中之物,她必已带走!此刻宫禁森严,我们无诏擅闯后宫乃是死罪!更可能打草惊蛇,逼得她们狗急跳墙,提前对元春娘娘下手!” 他转向贾瑛和黛玉,沉声道,“为今之计,需双管齐下!本王即刻持令牌入宫求见圣上,陈明太庙遇袭、有贼人混入宫禁欲对娘娘不利!贾世兄,你与林姑娘…” 他的目光落在庭院中央那具幽蓝冰坨和旁边巨大的青铜棺椁上,意味深长,“此地玄机,或许藏着破局的关键!王夫人如此在意这具棺椁,甚至不惜引发冰魄反噬也要将其秽气引出…这棺中,定有她惧怕或急需之物!若能寻得,或可成为我们反击的利器!”
众人目光齐聚冰封的薛宝钗和那具诡异的摇光棺椁。冰层中的薛宝钗面容依旧凝固在痛苦与疯狂中,如同一个被封印的诅咒。而那青铜棺椁,在晨曦微光下泛着幽冷的色泽,棺盖缝隙处似乎有若有若无的暗红气息在缓慢流淌。
贾瑛与黛玉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决心。
“好!”贾瑛斩钉截铁,“郡王速去请旨护驾!此地,交给我与颦儿!”
西宁郡王不再多言,点齐几名精锐亲兵,翻身上马,疾驰向禁宫方向。
贾政忧心忡忡地看向那巨大的冰坨和棺椁,又看看儿子臂上隐隐渗出血迹的伤口和黛玉苍白的脸,欲言又止。探春上前一步,语气坚定:“父亲放心,女儿在此守护兄长与林姐姐,定不叫宵小再有机可乘!”
贾政长叹一声,只得强压下心中焦灼,与留下的亲兵一同协助警戒。
贾瑛和黛玉缓缓走向庭院中央。越靠近那幽蓝冰坨,寒意越是刺骨。黛玉紫瞳微凝,仔细审视着冰层中薛宝钗的姿势。她的双手插入心口的动作已然凝固,但指尖似乎并非完全深陷,而是在接触心口衣物时,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向外牵扯的弧度,仿佛在最后一刻,想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却被瞬间冰封!
黛玉的目光顺着那凝固的指尖方向,移向她心口被冰层覆盖的衣襟。冰层澄澈,隐约可见素白衣衫下似乎有极淡的、不规则的凸起轮廓,并非身体自然起伏。
“瑛哥哥,你看那里!”黛玉指向薛宝钗心口衣物下那处微不可察的异样凸起。
贾瑛凝神细看,也发现了端倪。他略一沉吟,对探春道:“三妹妹,借你箭镞一用,要小心,莫要触碰到冰层本体,以免引发未知变故。”
探春会意,取出一支箭,小心地倒转箭尾,将坚硬的金属箭镞尖端对准黛玉所指的那处冰层外缘,距离冰面尚有一寸,谨慎地悬停。
贾瑛深吸一口气,体内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暖流再次涌动,汇聚于未受伤的左手。他掌心微红,散发出温热气息,缓缓按向箭镞尾部。
“颦儿,你退后些。”他低声道。
黛玉依言后退两步,紫瞳紧紧盯着他的动作。
贾瑛屏息凝神,将左手那温和却坚韧的热力,小心翼翼地透过冰冷的金属箭镞,传导至冰层表面。他不敢用蛮力,只以精妙的内劲,如同最灵巧的工匠,尝试着用这股温热去“抚摸”那目标位置覆盖的极薄冰层。
“滋滋…”
细微的、如同冰雪消融的声音响起。在那股温热内劲持续而稳定的“抚摸”下,目标位置那层覆盖在薛宝钗心口衣物上的薄冰,竟真的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融化!冰水顺着凝固的衣物流下,渐渐显露出被冰封的素白衣料。
黛玉屏住呼吸,紫瞳一瞬不瞬。随着冰层融化,那衣襟下掩盖的凸起物也越发清晰——并非什么暗器毒药,而是一个小巧玲珑、仅有婴儿拳头大小、通体由半透明紫色寒玉雕琢而成的…玉匣!玉匣造型古朴,表面光滑无纹,唯有匣盖中心,镶嵌着一枚米粒大小、却璀璨夺目的冰晶,散发着与薛宝钗冰魄同源的极寒气息!
“紫玉寒心匣!”贾瑛瞳孔微缩,低声惊呼,“传闻中薛家秘传的藏珍玉匣,非薛氏嫡系血脉以自身冰魄本源温养之玉钥不可开启!强行破匣,必遭冰魄反噬,冻裂脏腑!宝姐姐竟将此物贴身收藏,藏在心口!”
就在紫玉寒心匣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的刹那,异变再生!
“嗡——!”
那具一直沉寂的摇光青铜棺椁,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棺盖缝隙处流淌的暗红气息骤然加速,如同有了生命般,丝丝缕缕地向紫玉匣汇聚而来!更诡异的是,冰封中的薛宝钗,那凝固的、插入心口的指尖,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极其轻微地、肉眼几乎无法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与此同时,深宫,凤藻宫。 晨曦透过精致的茜纱窗棂,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殿内弥漫着清雅的百合香,却压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氛。
贾元春身着家常的鹅黄宫装,未施粉黛,端坐在紫檀木嵌螺钿的妆台前。她手中捏着一枚温润的白玉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上精细的缠枝莲纹,目光却穿透窗棂,望向太庙的方向,眉宇间笼着化不开的忧色。昨夜太庙方向的异动和隐约传来的喧哗,让她一夜未眠。
一个身着普通宫女服饰、面容沉静的女子悄无声息地走进内殿,正是元春的心腹抱琴。她脚步轻捷,来到元春身边,借着为她整理鬓发的动作,以极低的声音迅速耳语道:“娘娘,宫外刚传进秘讯,西宁郡王已入宫请见圣上,言太庙昨夜遭贼人袭击,有死士潜入宫禁,恐对娘娘不利!郡王请旨加强凤藻宫护卫!”
元春捏着玉佩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她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平静,只微微颔首,示意知晓。她抬眼,目光扫过殿内侍立的几个宫女太监。其中一个小太监,垂手侍立在博古架旁,看似低眉顺眼,眼神却不时飞快地扫过妆台旁一个不起眼的、不起眼的、紫檀木底座上摆放着的一对巴掌大小、栩栩如生的双鱼嬉戏玉雕摆件。那便是西宁郡王口中的“双鱼秘匣”!
元春心中雪亮。王夫人断臂逃脱,其心腹王善保家的潜入宫禁,目标直指这秘匣。宫中眼线遍布,她的一举一动,恐怕早已在有心人的监视之下!
她缓缓起身,走到那对双鱼玉雕前,似是随意欣赏。指尖轻轻拂过温润的玉质,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慵懒,清晰地传入殿内每一个宫人的耳中: “昨夜心神不宁,总梦魇缠身。这双鱼摆件看着精巧,放在此处却总觉有些碍眼。抱琴,把它收到后殿库房最里间的那个樟木箱子里去,落锁。没本宫的话,谁也不许动它。” 她顿了顿,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那个小太监,语气转冷,“传本宫口谕,即日起,凤藻宫闭门谢客。一应人等,无本宫亲令,不得擅离宫门半步!违者,以宫规严惩!”
“遵旨!” 殿内宫人齐声应诺。那个小太监也随着众人躬身,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抱琴会意,小心翼翼地上前,捧起那对双鱼玉雕,转身走向通往后殿的侧门。
元春看着抱琴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这才缓缓转过身,重新坐回妆台前。她拿起妆台上那枚刻有“弘”字的羊脂玉佩,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玉质贴着温热的掌心,仿佛能汲取一丝力量。她望着镜中自己难掩忧色的容颜,心中默念: “瑛弟,颦儿…贾家的生死荣辱…系于此一搏了…”
而此刻,在凤藻宫重重殿宇之外,一处僻静废弃的宫室角落。断臂处裹着厚厚渗血布条的王夫人,如同蛰伏的毒蛇,蜷缩在阴影里。她脸色惨白如鬼,嘴唇干裂,眼中却燃烧着疯狂怨毒的火焰。一个肥胖的身影从狗洞钻入,正是王善保家的,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包袱皮裹着的、尺余长的方形硬物,脸上混杂着惊惧与一丝完成任务后的扭曲兴奋。
“夫人!拿到了!奴婢趁乱摸进了后殿库房,撬开了那樟木箱子!双鱼秘匣就在这!”王善保家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邀功的急切,将怀中之物献上。
王夫人伸出仅存的、因失血和寒冷而颤抖不止的左手,猛地扯开包袱皮。里面赫然是一个紫檀木为底、通体由整块温润白玉雕琢而成的匣子!匣盖之上,两条形态各异、首尾相衔的玉鱼浮雕栩栩如生,鱼眼处镶嵌着墨玉,闪烁着幽冷的光泽。正是凤藻宫秘藏的双鱼玉匣!
“好…好!”王夫人看着玉匣,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疯狂的笑意扭曲了她原本端庄的面容,“元春那个贱人…贾家…你们的死期…到了!” 她颤抖的手指抚摸着冰凉的玉匣,如同抚摸着最锋利的屠刀,“只待宫门一开…只待圣驾临朝…本夫人…定要你们…血债血偿!万劫不复!”
深宫的暗涌与太庙的玄机,在破晓的晨光中交织成一张无形而致命的巨网。风暴的中心,已悄然移向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金銮宝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