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归巢与“欢迎”-《星轨试炼:猎人》

  枯枯戮山,终年云雾缭绕,如同蛰伏的巨兽,沉默地俯瞰着山脚下微不足道的人类城镇。

  其险峻与神秘,是当地人口耳相传却从不敢深入探询的禁忌。

  一道银色的身影,踏上了通往山顶的陡峭石阶。

  奇犽·揍敌客低垂着头,往日灵动的猫眼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灰霾,疲惫深处,是一种被强行剥离了某部分灵魂后的空洞。

  但若仔细看,那空洞之下并非完全的麻木,而是某种极度压抑的、濒临冻结的沸腾。

  伊路米的话语如同最冰冷的针,一根根钉入他的神经,试图将所有的“不应该”固化。

  (你没资格交朋友……)

  (听爸爸和我的话……)

  (杀手不需要感情……)

  这些声音在回响,试图覆盖掉另一个声音——那个充满生命力、带着阳光和青草气息、喊着“你是我朋友”的声音。

  每一次回想,都伴随着一阵尖锐的恐惧和…更深的不甘。

  他用力地攥紧了手,指甲掐入掌心,用这细微的疼痛对抗着大脑里那片试图将他同化的冰冷。

  他的脚步机械,却精准无比地避开了所有陷阱和监视器死角。

  这是刻入骨髓的本能,是“家”的路径。

  站在那扇巨大无比、雕刻着狰狞魔兽的“试炼之门”前,他甚至没有抬眼去看。身体本能地调整了姿态,肌肉记忆被唤醒。

  吱嘎———

  沉重的摩擦声响起。

  单扇重量以吨计的巨门,被他看似随意地推开了——

  三扇!

  巨大的门洞豁然开朗。这足以让山下世人震惊的力量展现,此刻却只让他感到一种沉重的窒息。

  这力量是枷锁,是定义他“为何物”的烙印。

  他沉默地穿过门洞,身影没入揍敌客家族领地内部那更加浓郁、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阴影之中。

  与此同时,山顶揍敌客主宅,某间装饰华丽却透着诡异科技感的房间内。

  “滋滋——叮铃铃铃——!!”

  刺耳的、经过特殊改造的尖锐铃声猛地炸响,打破了房间内原本只有精密仪器运转低鸣的寂静。

  正对着一面巨大屏幕、屏幕上快速滚动着无数数据和监控画面的基裘·揍敌客猛地转过头。

  她头上繁复的饰物因为过快的动作而微微晃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她甚至没有看来电显示,直接抓起那个造型复古、却连接着无数线路的猩红色电话听筒。

  “喂——?!”声音高亢尖锐,充满了亟待确认的焦虑。

  电话那头,传来伊尔迷那特有的、毫无起伏波动的平淡声线,透过电流,更添几分非人感:“妈妈。”

  “伊尔迷!是奇犽吗?是不是奇犽回来了?!”基裘的电子眼发出不稳定的红光,声音因急切而更加刺耳。

  “嗯。”伊尔迷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简单地确认,“他正在上山。应该快到试炼之门了。”

  “啊——!!!”

  基裘发出一声极度喜悦的尖叫,声音几乎要刺破听筒,

  “太好了!我的奇犽!他终于回来了!我就知道!他知道哪里才是他该待的地方!外面那些肮脏的、愚蠢的……”

  她的狂喜骤然被伊尔迷下一句冰冷的话语打断。

  “他还带回了‘想要交朋友’的想法。”

  伊尔迷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精准地刺入基裘最敏感的神经,

  “并且,似乎已经实践过了。”

  “————!!!”

  基裘的尖叫戛然而止。

  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种可怕的死寂,只有她头上电子设备因电流不稳发出的、极其细微的“滋滋”声。

  她那双被精密电子眼覆盖的眼睛猛地睁大到极限,屏幕上疯狂滚动的数据流都出现了刹那的凝滞和乱码。

  “朋……友……?”

  这两个字从她涂着鲜艳口红的嘴唇中挤出,扭曲变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被玷污般的暴怒,

  “奇犽他……想要交……朋友?!和那些……低等的、垃圾一样的……外人?!”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和服下摆无风自动,周身开始散发出极其不稳定且危险的“念”,混乱、尖锐,充满了毁灭欲。

  “他似乎被一个叫‘小杰’的人影响了。”

  伊尔迷补充道,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基裘猛地甩开宽大的袖子,尖锐的指甲刮擦过金属控制台,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

  “肮脏的老鼠!竟然敢用他们恶心的想法污染我的奇犽!玷污我最完美的作品!必须清除!必须彻底清除掉!!”

  她的尖叫声在房间里回荡,充满了疯狂的杀意。

  穿着精致和服、留着妹妹头的柯特·揍敌客悄无声息地上前一步,手中捧着的茶杯稳如磐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大而黑的眼睛,静静地看着陷入狂乱的母亲,轻声开口,声音如同飘落的雪花:

  “母亲大人,请息怒。哥哥大人回来了,这是最重要的。”

  这句话像一道程序指令,稍稍拉回了基裘濒临失控的情绪。她剧烈地喘息着,电子红光忽明忽暗。

  “对…对……柯特你说得对。”她的声音依旧尖利,却努力压下了即刻爆发的疯狂,“奇犽回来了……必须先让他回家……回到我们身边……然后再纠正……必须纠正……”

  她猛地起身,和服如同盛开的剧毒之花:“走!柯特!我们去接你哥哥!”

  “是。”柯特低声应道,如同沉默的影子般跟上。

  奇犽沿着阴冷的林荫道向上走。空气中的肃杀气息几乎凝成实质,压迫着他的神经。

  他抿紧嘴唇,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对抗整个环境的重量。

  突然——

  “奇犽——!!我的奇犽——!!!”

  尖锐的呼喊伴随着一道迅捷的身影从上方扑来!

  基裘瞬间来到他面前,电子眼的光疯狂扫描着他全身,表情是一种扭曲的狂喜与暴怒的混合体。

  她猛地伸出戴着精致手套的双手,似乎想将奇犽狠狠搂入怀中,却又在即将触碰到他时骤然停住,改为紧紧抓住他的双臂,尖锐的指甲几乎要透过衣料掐进他的肉里。

  “你终于回来了!让妈妈看看!那些外面的脏东西有没有伤到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她的声音又快又尖,像是故障的警报器。

  奇犽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但没有挣脱,也没有回应,只是任由她摆布,银色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

  柯特静立在后方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只有那双大而黑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冷冷地、细致地观察着奇犽,试图找出“污染”存在的证据。

  基裘的检查如同狂风扫过,忽然,她的动作停住了。她凑近奇犽的头发和衣领,电子眼聚焦到极致。

  “……这是什么味道?”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极致的厌恶,“阳光…尘土…还有…恶心的甜味?!是那些垃圾的味道!是那个叫小杰的吗?!”

  电子眼中的红光几乎要燃烧起来,她死死盯着奇犽低垂的脸,声音因愤怒和一种被背叛的痛楚而剧烈颤抖:

  “奇犽!我完美的孩子!你身上……到底被染上了多脏的东西?!!”

  她猛地拽起奇犽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将他拖离地面。

  “清洗!必须彻底清洗!让你记住!你属于哪里!你是什么!”

  奇犽被她强行拖拽着踉跄前行,他没有反抗,但身体的细微本能让他试图调整步伐以减轻拉扯的痛苦——这是杀手训练出的、对自身机能保护的本能,而非顺从。

  基裘的尖叫声持续灌入他的耳朵,如同最刻毒的洗脑:

  “朋友?那是世界上最愚蠢、最无用的东西!是毒药!”

  “你是黑暗的住民!是顶尖的杀手!流着最高贵的血!”

  “看看你!你的天赋!你的速度!你的冰冷!你是完美的!”

  “那些垃圾只会腐蚀你!把你变得软弱!平庸!”

  “杀手不需要感情!只需要判断!你忘了吗?!回答我!”

  奇犽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依旧沉默。

  但那沉默并非空洞,而是一种坚硬的、被迫向内压缩的防御姿态。

  他将所有声音、所有情绪、所有不该有的回忆死死压向心底最深处,用一层又一层的冰将其覆盖,不是因为接受,而是因为知道此刻任何流露都只会招致更疯狂的“矫正”。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来到主宅深处一扇毫不起眼的、由厚重金属打造的门前。

  厚重的金属门无声滑开,冰冷混合着消毒水和极淡铁锈味的空气涌出。合金铸造的狭小房间,墙上挂着各式闪着寒光的、更多用于“规训”而非折磨的刑具。

  奇犽被推了进去。他没有任何犹豫,走到墙边,主动抬起了双手。

  咔!咔!

  冰冷的金属镣铐锁住了他的手腕,脚踝也被固定。他被呈十字型固定在了墙上,无法动弹。

  基裘取下一根细长、柔韧、乌黑的鞭子。她没有立刻动手,而是走到奇犽面前,用戴着冰冷手套的手指,近乎痴迷地抚摸他的脸颊。

  “我的奇犽…我完美的孩子…”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温柔,却比尖叫更令人悚然,“妈妈爱你,所以必须教你…必须让你回来…你必须是最完美的…”

  她的手指滑过他的脖颈。

  “疼痛会洗刷掉所有污秽…会让你记住…”

  话音未落,她猛地后退,手臂扬起——

  咻——啪!!

  乌黑的长鞭撕裂空气,狠狠抽打在奇犽胸前!

  衣物破裂,皮开肉绽。

  奇犽的身体猛地绷紧,锁链发出轻响。他死死咬住牙,一声未吭,只有额角瞬间渗出的冷汗和骤然收缩的瞳孔,昭示着这一鞭的痛楚。

  “这一鞭!打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基裘尖声道。

  咻——啪!!第二鞭落在手臂。

  “这一鞭!打你生了不该有的妄念!”

  咻——啪!!第三鞭抽在大腿。

  “这一鞭!打你玷污了揍敌客的荣耀!”

  鞭打间隔着,让痛苦充分沉淀。基裘的“教诲”与鞭挞同步,反复强调家族、天赋、以及外界感情的卑劣。

  奇犽低垂着头,银发被汗水浸湿。他紧闭着眼,睫毛剧烈颤抖,下唇被咬出血痕。

  他没有惨叫求饶,所有的声音都被锁死在喉咙深处。那不是放弃,而是一种沉默的、倔强的承受。

  他的手指在身后紧紧攥着,指甲更深地陷入掌心,仿佛在用自毁的方式,为自己保留最后一点不被看到的反抗。

  肉体被惩戒,精神被碾压,以爱为名的扭曲清洗持续着。

  不知过了多久,基裘似乎终于累了,或者是觉得“清洗”已经足够。

  她扔下了染血的长鞭,喘息着,电子眼的光芒扫过奇犽身上纵横交错的新鲜鞭痕。

  她再次走上前,用冰冷的手指,怜爱地抚过那些伤口。

  “看…干净多了…我的奇犽又变回完美的样子了…”她喃喃自语,带着病态的满足。

  奇犽没有任何反应,依旧低垂着头,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意识。

  基裘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惩戒室。

  厚重的金属门再次无声地关上。

  黑暗与死寂,彻底吞噬了被锁在墙上的银发少年。

  只有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血滴落地的声音,在绝对寂静的房间里,发出单调而冰冷的轻响。

  嗒。

  嗒。

  在无人可见的黑暗中,被锁住的银发少年,那双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

  冰蓝色的瞳孔在极致痛苦的余韵中微微颤抖,深处却没有任何屈服的光芒,只有一片狼藉的、被强行冰封的……顽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