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守着他们的家-《周生如故之南辰时宜》

  窗外的阳光渐渐移到桌角,落在那碗冰糖雪梨上,映出细碎的光斑。

  时宜拿起汤匙,慢慢舀了一口,甜意顺着喉咙漫开,却没冲淡心头那点淡淡的涩。

  她忽然想起昨夜在书房,他替她别鬓边碎发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垂,那瞬间的温热,像烫在了心上。

  他转身离去时,背影有些仓促,像是怕再多待一刻,就会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他们之间,似乎总有太多话藏在眼底,落在指尖,却很少说出口。

  可她懂,就像他懂她会好好照顾兰草,懂她会守好中州的方寸之地,懂她会在每个清晨黄昏,默默计算着他归来的日子。

  成喜回来时,见桌上的菜没动多少,有些担忧。

  “姑娘怎么吃这么少?是不是不合胃口?要不我让厨房再做些别的?”

  时宜摇摇头,放下汤匙。

  “不是,只是没什么胃口。”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外的石榴树。

  那树是去年他亲手栽的,如今枝繁叶茂,青果挂在枝头,被风吹得轻轻摇晃。

  “成喜。”

  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怅然。

  “你说,西洲的风,此刻是不是正吹过戈壁?”

  成喜愣了愣,随即笑道。

  “许是吧。不过王爷带着那么多亲卫,还有谢将军和萧先生,肯定能照顾好自己的。姑娘放心,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回来了。”

  时宜转过头,看着成喜懵懂的笑脸,忽然轻轻“嗯”了一声。

  是啊,会回来的。

  就像雁门关的雪总会停,寿阳的梅花总会谢,西洲的风沙也总会有平息的一天。

  而她要做的,就是守在这里,守着这满院的兰草,守着书房里未看完的兵书,守着这份沉甸甸的牵挂,等着他带着西洲的风,踏过中州的城门,笑着说一句“我回来了”。

  她走到桌边,拿起一块杏仁酥。

  那是今早给凤俏的食盒里剩下的,用油纸包着,还带着淡淡的奶香。

  她轻轻咬了一口,酥松的碎屑落在手心里,像极了西洲戈壁里的细沙。

  原来牵挂一个人,连味道都能生出联想。

  时宜慢慢嚼着杏仁酥,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阳光正好,石榴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落在青石板上,像一幅安静的画。

  远处传来市井的喧嚣,是商贩在吆喝着卖新摘的果子,是孩童追逐打闹的笑声,是这中州城最寻常不过的安稳。

  她想,这就是他要守护的人间。

  也是她愿意等待的意义。

  纵有万般不舍,亦知前路值得。

  歇过午觉,日头已爬到中天,时宜踏着廊下的阴影往藏书阁去。

  那座藏书阁是周生辰亲手督建的。

  记得刚入中州那年,她随他看过一处旧书肆,回来时随口提了句“若能有个敞亮的地方存书就好了”,不过月余,后院就起了座两层阁楼。

  黑瓦覆顶,朱漆描窗,檐角悬着玲珑铜铃,风过处叮咚作响,倒比寻常书阁多了几分灵动。

  周生辰当时站在阁前,指着匾额上“知微堂”三个字说。

  “取自‘见微知着’,你总说看书要细,这名字该合你心意。”

  时宜推开阁门,一股淡淡的樟木香气扑面而来。

  一层是经史子集,书架高及屋顶,架上的书按经、史、子、集分门别类,书脊上贴着小小的签条,是她亲手写的书名。

  靠窗的位置摆着张楠木长案,案上笔墨纸砚俱全,旁边立着个青瓷缸,插着几支干枯的莲蓬。

  那是去年西洲送来的,周生辰说她抄书累了,看看莲蓬能清心。

  她拾级而上,楼梯是用榉木做的,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在应和檐角的铃声。

  二楼藏的多是杂记、诗卷和孤本,书架矮了些,方便取阅。

  最里侧有个软榻,铺着厚厚的褥子,榻边矮几上放着个白瓷茶盏,盏底还留着浅浅的茶渍,是今早周生辰临走前用过的。

  时宜走到书架前,指尖划过一排排书脊。忽然在中间一格停住,抽出本《诗经》。

  书页已经泛黄,是她从小看到大的那本,当年从漼府带来西洲,又跟着她回了中州。

  翻开扉页,见上面有个小小的墨点,是幼时不小心打翻砚台溅上的。

  旁边添了行小字,是周生辰的笔迹。

  “墨点如星,倒添了几分意趣。”

  那是她刚拜师时,他见她总为这墨点懊恼,特意写下的。

  那时他还穿着素色便袍,坐在西洲王府的书案前,手里拿着她的《诗经》,说。

  “看书不必求全,就像做人,有几分瑕疵才更真。”

  时宜抱着书走到软榻边坐下,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书页上,把“关关雎鸠”四个字照得透亮。

  她忽然想起去年冬夜,周生辰在这里陪她看《楚辞》。

  他穿件玄色锦袍,手里捧着个暖炉,听她读“沅有芷兮澧有兰”,忽然说。

  “西洲的兰草生在戈壁,倒比澧水的兰草多了几分韧劲。”

  她当时笑着接话。

  “那是自然,毕竟是跟着王军长的。”

  他听了,眼底的笑意像化了的雪水,温温润润的。

  正看得入神,楼下传来脚步声。

  时宜探头一看,见成喜抱着个锦盒上来,盒上贴着张红签,写着“新得《洛阳伽蓝记》”。

  “姑娘,这是今早从书肆送来的,说是王爷前几日让人订的。”

  成喜把锦盒放在矮几上。

  “书肆的掌柜说,这是孤本,特意用锦盒装了,怕受潮。”

  时宜打开锦盒,里面是本线装书,封皮是深蓝色的绫锦,摸起来光滑细腻。

  翻开第一页,见页眉处有行小字。

  “伽蓝记多记佛寺,萧宴或许也爱看,待归时与他同阅。”

  是周生辰的笔迹,墨色尚新,该是昨日才写的。

  她忽然想起萧宴总说想看看中州的佛寺,周生辰记在心里,竟特意寻了这本《洛阳伽蓝记》。

  而他自己,明明对佛理不甚热衷,却总把别人的喜好放在心上。

  “把书收在东侧的紫檀架上吧。”

  时宜合上锦盒,指尖还残留着绫锦的凉意。

  “那里干燥,适合存孤本。”

  成喜应着去了,阁楼里又恢复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