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帝后情深-《周生如故之南辰时宜》

  离开偏殿时,廊下的玉兰花瓣还在簌簌往下落。

  时宜踩着满地雪白往前走,王内侍跟在身后,见她脚步轻缓,便知趣地放慢了步子。

  刚转过回廊,就见两个宫女装束的人候在石阶下,为首的那个眉眼温顺,见了她便屈膝行礼。

  “漼姑娘安好,皇后娘娘在长乐宫备了午膳,特意让奴婢来请您过去坐坐。”

  时宜微微一怔。

  皇后王氏入宫不过两年,素来深居简出,除了节庆朝会,极少在宫外臣女面前露面。

  宫中对这位皇后的传言不少,说她出身将门,性子刚硬,连戚太后都要让她三分,却没想会突然邀自己赴宴。

  “有劳姐姐带路。”

  时宜敛衽回礼,语气平和。

  成喜在她身后轻轻拽了拽衣袖,眼里带着些担忧,她却只回了个安抚的眼神。

  皇后既已开口,断没有推辞的道理。

  长乐宫离偏殿不远,穿过两道宫门便到了。

  宫门前种着两株巨大的合欢树,此时刚抽出新叶,嫩红的花丝像流苏般垂下来,风一吹便轻轻摇晃。

  时宜想起西洲也有这样的树,每到盛夏,周生辰常会带着将士在树下议事,说这树能安神。

  宫女掀开珠帘,殿内的暖意混着饭菜香扑面而来。

  皇后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翻书,听见动静便抬眸看来,脸上竟带着温和的笑意。

  她穿着一身石青色常服,领口绣着暗金色的凤纹,却不见半分凌厉,反倒衬得眉眼愈发端庄。

  “时宜来了。”

  皇后放下书卷起身,语气自然得像见自家妹妹。

  “快进来,刚说让小厨房添道你爱吃的水晶糕,你就到了。”

  时宜依礼行礼,目光扫过殿内的陈设。

  与偏殿的素净不同,长乐宫的布置处处透着温婉。

  墙上挂着幅《百鸟朝凤图》,却是用彩线绣的,针脚细密。

  长案上摆着只青瓷瓶,插着两枝新开的蔷薇,花瓣上还沾着水珠。

  “臣女来晚了,劳皇后娘娘久等。”

  她垂眸道,指尖不自觉绞着衣袖。

  皇后却笑着摆手,亲自扶她起身。

  “哪里晚了?是本宫心急,想着你在偏殿许是没吃早膳,特意让小厨房早半个时辰备了菜。”

  她引着时宜往餐桌边走。

  “快坐,都是些家常吃食,不必拘束。”

  餐桌上摆着七八道菜,果然都是些清淡口味。

  翡翠豆腐、莲子羹、清蒸鲈鱼,连那道水晶糕都是用西洲的蜂蜜做的,看得出是特意打听了她的喜好。

  时宜坐下时,心里的拘谨消了大半,只觉得这位皇后,和宫里传言的“刚硬”实在沾不上边。

  “前几日见你去青龙寺,回来时脸色不大好,可是累着了?”

  皇后给她夹了块鱼腹。

  “那寺里的台阶陡,你身子清瘦,下次再去,让本宫身边的锦书跟着,她脚力好,能扶着你些。”

  时宜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轻声道。

  “多谢娘娘挂心,那日是起得早了些,回来歇了半日便好了。倒是惊动娘娘,臣女惶恐。”

  “惶恐什么?”

  皇后笑起来,眼角弯出浅淡的纹路。

  “你是皇叔的徒弟,又是漼家的女儿,论辈分,本宫该叫你一声妹妹才是。何况……”

  她抬眸看了眼窗外,语气轻缓。

  “当年本宫刚入宫时,你母亲还曾托人送过一匣西洲的草药,说是治失眠的,倒是比太医院的方子管用得多。”

  时宜有些惊讶。

  漼家虽与皇室有往来,母亲却极少插手宫中事,竟还曾给皇后送过东西。

  “娘娘记错了,臣女母亲……”

  “没记错。”

  皇后打断她,夹了颗莲子放进她碗里。

  “是你母亲亲手晒的酸枣仁,用西洲的烈酒炒过,装在竹匣里,匣盖上还刻着朵小莲花。那时本宫刚入宫,日日对着戚太后的脸色,夜夜睡不着,多亏了那匣药。”

  她望着时宜,眼里带着真切的暖意。

  “这份情,本宫一直记着。”

  时宜的心忽然软了。

  原来那些深宫里的传闻,竟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温和细节。

  她低头舀了口莲子羹,清甜的滋味漫过舌尖,像皇后此刻的语气。

  “娘娘与陛下的感情,倒是让臣女羡慕。”

  她轻声道,想起方才在偏殿,刘徽提起皇后时,眼里不自觉流露的亲近。

  皇后闻言笑了,指尖轻轻拂过鬓角的珍珠步摇。

  “说起来,本宫与陛下的婚事,原是戚太后一手促成的。朝堂动荡,各方势力虎视眈眈。戚太后虽以太后之尊辅政,却深知自家母家势单力薄,压不住那些手握兵权的老臣。”

  她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语气平和了些。

  “而我父亲手握京畿兵权,在军中威望极高,正是戚太后需要拉拢的力量。她亲自定下这门婚事,无非是想借我母家的势力稳固陛下的帝位,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时宜静静听着,这才明白其中的缘由。原来帝王家的婚事,从来都与朝堂紧密相连。

  “入宫前我就想,这桩婚事本就是场交易,我既是王家女儿,自当担起这份责任。那时只盼着能帮陛下稳住朝局,至于夫妻情分,从未敢奢求,只想着能相敬如宾,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可没想到……”

  皇后的笑意深了些,眼底泛起温柔的涟漪。

  “他第一次跟我说话,是在新婚夜里。他说‘皇后不必怕,朕知道你是为了帮朕才入宫的,往后朕定不会负你’。那时他才十五岁,说话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却字字恳切,倒让我愣了许久。”

  她拿起茶壶添了些热水,继续道。

  “后来他亲政,第一件事就是下旨,说后宫只设一后,不再纳妃。我问他何必如此,他说‘朕娶你,不是为了王家的兵权,是想让你做朕唯一的皇后’。”

  说到这里,皇后忽然停住,看着时宜道。

  “你看,这世间的事,原是说不准的。我以为的交易,成了他给的真心;我以为的责任,倒成了旁人羡慕的缘分。”

  时宜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指尖的温热仿佛能传到心底。

  “娘娘是想告诉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