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看透世俗的悲哀-《周生如故之南辰时宜》

  而此刻的坤宁宫内,皇后正坐在窗边翻看着内务府送来的采买册子。

  锦书端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走进来,轻声道。

  “主子,早朝散了。听小厨房的人说,陛下让御膳房备了点心,午后要来呢。听说温尚书在殿上提了春选的事。”

  皇后翻册子的手顿了顿,抬眸时眼中已漾起温和的笑意。

  “知道了。把东暖阁的地龙再烧旺些,陛下近来总说后背发寒。”

  她翻过一页,目光落在“西洲进贡的羊绒”上,指尖轻轻一点。

  “让绣房用这个做两床薄被,送到西洲去,给小南辰王麾下的将士们。”

  “主子是说……”

  锦书有些讶异。

  “给边关的将士?”

  “嗯。”

  皇后合上册子,望向窗外飘落的碎雪。

  “皇叔在西北苦寒之地征战,将士们连件厚实的冬衣都凑不齐,咱们在这暖阁里享福,总该做点什么。”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

  “陛下心里记挂着边关,咱们替他分些担子,总是好的。”

  锦书看着自家主子澄澈的眼眸,忽然明白为何陛下总说坤宁宫让人安心。

  这里没有算计,没有索取,只有如春日细雨般无声的体谅。

  她躬身应道。

  “奴才这就去办。”

  殿内重归安静,皇后走到窗边,看着廊下未化的积雪。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雪地上映出细碎的光斑,像极了西北三城百姓此刻重获安宁的日子。

  她轻轻吁了口气,无论朝堂如何风云变幻,只要陛下心里装着百姓,这江山,总会越来越好的。

  午后的坤宁宫浸在暖融融的日光里,皇后正临窗翻着新送来的绣样,指尖拂过一幅金线绣的寒梅图,针脚细密得连花蕊的绒毛都栩栩如生。

  锦书刚将一碟刚出炉的杏仁酥摆上紫檀木桌,就见王伴伴隔着雕花窗棂扬声通报:“陛下驾到。”

  皇后起身时,皇帝已掀帘而入,身上还带着殿外清冽的寒气,却在看到她时,眉宇间的沉郁淡了几分。

  “在忙什么?”

  他走到桌边,拿起一块杏仁酥,入口的清甜混着坚果的香,倒比养心殿的点心合口。

  “看看新出的绣样,想着给太后做件冬衣。”

  皇后示意锦书奉上热茶。

  “陛下刚散朝就过来,还没用点心吧?小厨房烤了您爱吃的芝麻烧饼。”

  皇帝接过茶盏,温热的触感熨帖着指尖。

  “温鹤年在朝堂上提春选的事,你听说了?”

  皇后执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自然地为他添了些茶水,语气平静无波。

  “听锦书提了句。温尚书也是为皇家子嗣着想,用心是好的。”

  “用心是好的?”

  皇帝轻笑一声,指尖敲了敲桌面。

  “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金荣案刚了,朝堂还没安稳,这时候提春选,不是给朕添堵么?”

  他抬眼看向皇后。

  “你倒一点不急?”

  “臣妾急什么?”

  皇后垂眸看着茶盏里舒展的茶叶。

  “选妃是陛下的家事,也是国事,自有陛下圣断。臣妾是中宫,打理好后宫便是本分,其余的事,不该多嘴。”

  皇帝望着她鬓边那支素银梅花簪,忽然想起刚立后那年,太后曾忧心忡忡地拉着他说。

  “她性子太静,怕是镇不住那些虎视眈眈的妃嫔。”

  如今看来,这份静不是怯懦,是历经风雨后的通透。

  知道什么该争,什么该放。

  “朕没打算办春选。”

  他忽然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国库刚为西北三城拨了粮款,百姓还在挨冻受饿,朕没心思操办这些。”

  皇后抬眸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

  “陛下心里装着百姓,是苍生之福。只是……温尚书那边,怕是还要给个说法。”

  “他要说法,朕便给他说法。”

  皇帝放下茶盏,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廊下被阳光照得发亮的积雪。

  “明日让内阁拟道旨意,说太后凤体违和,春选之事延后三年。至于温鹤年,让他把心思放在修订礼制上,别总盯着后宫这点事。”

  皇后走到他身侧,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片莹白的雪。

  “陛下这样安排,既全了温尚书的体面,也安了朝臣的心。只是……”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

  “三年后若真要选,也该选些性情沉稳的,别再像金嫔那样,搅得后宫不宁。”

  这话里藏着的体谅,让皇帝心头一暖。

  他转过身,见她站在逆光里,月白的常服边缘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晕,竟比殿里的暖炉更让人安心。

  “你倒是替朕想得周全。”

  他伸手,轻轻拂去她发间沾染的一片落雪,指尖触到的发丝柔软温热。

  “其实朕心里清楚,这后宫有你,足够了。”

  皇后的耳尖微微发烫,垂眸时,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陛下说笑了。自古帝王多子嗣,才能固国本。臣妾只是……只是觉得,选妃不在多,在贤。若能得几位知书达理、能为陛下分忧的,也是好事。”

  “哦?你倒不妒?”

  皇帝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

  他见过太多后宫女子为了争宠,或哭哭啼啼,或阴狠毒辣,像她这样坦然谈论选妃的,实属罕见。

  “妒什么?”

  皇后抬眸,目光清澈得像春日的溪流。

  “陛下是天子,肩上担着江山社稷,子嗣本就是责任。臣妾若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岂配做这中宫?”

  她微微一笑。

  “再说,陛下心里有杆秤,孰轻孰重,分得明白。”

  皇帝望着她坦诚的眼眸,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想起昨夜她为自己揉按太阳穴时的专注,想起她晨起为自己系玉带时的细心,想起她此刻谈论选妃时的坦荡。

  这世间女子,竟真有这般通透豁达的。

  “晚膳想吃什么?”

  他忽然转了话头,语气里带着难得的温和。

  皇后想了想。

  “小厨房新腌了酸笋,不如做个酸笋鱼片汤?再蒸碟鲈鱼,清淡些。”

  “好。”

  皇帝颔首,目光落在她被炉火映得微红的脸颊上。

  “再温壶黄酒,昨夜那酒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