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同意婚事-《周生如故之南辰时宜》

  是他教她读《史记》时,会把难懂的字句拆开来讲。

  是北境的雪夜里,他怕她冻着,把自己的披风裹在她身上,说“师父皮糙,不怕冷”。

  可他有誓言在身。

  “一生不娶妻妾,不留子嗣”。

  那誓言刻在西州的石碑上,传遍了北境,也像根刺,扎在她心里。

  她知道他为何立誓。

  早年先帝在位时,对握有兵权的藩王总多几分忌惮,他那样的人,宁肯自缚手脚,也不愿让皇室生疑,更不愿连累身边的人。

  可如今不一样了。

  新帝登基后,三次召他入京,赐了金印,赏了封地,甚至在朝堂上说“有南辰王在,朕睡得安稳”。

  前几日阿姑从京中回来,还说皇帝见了漼家递的奏折,连批注都带着温和。

  “漼氏忠良,朕信得过。”

  皇室的忌惮淡了,漼家的根基稳了。

  就像漼风能从阿舅那里求来一线生机,他的誓言,是不是也能有松动的余地?

  风从暖亭的帘缝里钻进来,带着红梅的香。

  时宜拢了拢斗篷,想起漼风刚才的样子。

  明明得了“妾”的名分,却还是急着去报信,仿佛只要能靠近一步,就不算输。

  她何尝不是在等一步?

  只是她的路,比漼风更难些。

  漼风面对的是宗族的规矩,她面对的是他亲口立下的誓言,是刻在碑上、容不得半分含糊的“一生无妻无子”。

  可漼风能为了大师姐,在清河郡跪两天两夜,她呢?

  她能做些什么?

  “小姐,天凉了,回屋吧。”

  侍女轻声提醒。

  时宜点点头,却没动。

  她望着漼风远去的方向,那里的阳光正斜斜地铺在石板路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忽然想起周生辰曾跟她说过的话。

  他说“凡事只要肯等,总有希望”。

  那时她以为是说战事,如今才懂,或许也能说别的。

  或许……

  等他下次来中州接她,她可以问问?

  不必说破心意,就旁敲侧击地提一句。

  问问他如今北境安稳,朝堂清明,那石碑上的字,是不是也能松松了?

  就像漼风那样,哪怕只是问一句,也是往前挪了一步。

  廊下的红梅又落了几朵,落在她的斗篷上,轻轻的。

  时宜伸手拈起一片花瓣,指尖触到那点柔软的红,心里忽然亮了些。

  漼风能为了大师姐奔波,她也能为了他等。

  等西州的信使来,等他踏入这漼府的门,等一个或许渺茫、却值得期盼的未来。

  就像这院里的红梅,明知冬寒,也还是要朝着有光的地方开。

  她转身往回走时,脚步比来时轻了些。袖袋里的《西域图记》硌着掌心,那里面画着雁门关的城楼,画着西州的雪,也画着她偷偷描下的、他握笔的样子。

  总会有那么一日的吧?

  她想。

  等他解了誓言,等她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就像漼风想护着宏晓誉那样,她也想,陪他看北境的雪,看中州的梅,看往后的岁岁年年。

  城外军营的校场刚收了操练的队伍,残雪被马蹄踏得碎白,风里还飘着甲胄相撞的余响。

  宏晓誉刚解了披风上的霜,指尖还沾着护心镜上的寒气。

  方才带队巡查哨卡,在风口站了两个时辰,此刻耳尖还冻得发红。

  “将军,方才好像见漼将军的马往这边来了。”

  亲兵递过暖汤时多嘴提了句。

  宏晓誉握着汤碗的手顿了顿,抬眼望向营门方向。

  果然见那匹熟悉的乌骓马踏雪而来,马背上的人影裹着玄色锦袍,离着还有丈远,就见他翻身下马,几乎是踉跄着往这边奔。

  “晓誉!”

  漼风的声音撞在风里,带着喘,还没站定就攥住她的手腕,掌心烫得惊人。

  “我成功了!”

  宏晓誉望着他通红的眼尾。

  那是连日赶路熬出来的红,鬓角还沾着没拂净的雪沫,可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

  她心里猛地一跳,握着汤碗的手指紧了紧,喉间发紧。

  “你……”

  “我阿爹同意了!”

  漼风晃了晃她的手,声音里的雀跃压都压不住。

  “他应了我娶你!我在清河郡跪了两天两夜,姑母也帮着说情,他总算松口了!”

  宏晓誉怔怔地望着他,眼里的霜气一点点化了,漫出些湿意。

  方才在哨卡顶风站着时,她还在想,若是漼宗主实在不允,大不了她再等些时日。

  等她在军营里再立些功,或许能让漼家瞧着,她不是只会舞刀弄枪的粗人。

  可此刻听见“同意”两个字,心口像是被暖汤烫了似的,又热又麻。

  “真的?”

  她轻声问,声音发颤,还带着不敢信的慌。

  “真的!”

  漼风从怀里掏出那只羊脂玉镯,塞到她手里,玉镯温凉,却衬得她掌心发烫。

  “这是姑母给你的,说往后在漼家,她护着你。”

  宏晓誉捏着玉镯,指腹摩挲着上面温润的纹路,忽然笑了。

  笑的时候眼角弯起来,露出点少女的娇憨,哪还有半分军营里“宏将军”的冷硬。

  她连珠炮似的问,

  “那你阿爹说没说什么时候办事?是在清河郡办,还是在中州?我要不要提前备些东西?还有,我见你阿爹该说些什么?他……他知道我的身世吗?我爹娘早逝,是跟着师父在军营长大的,这些会不会让他嫌弃?”

  一连串的问题撞过来,漼风先是愣了愣,随即跟着笑。

  笑里带着点松快,又有点心疼。

  他原还怕她听了消息会沉不住气,可瞧着她这慌里慌张的模样,才知她是真的开心,是打心底里盼着和他过日子。

  “不急着办事。”

  他按住她的手,让她别慌。

  “等过了这阵雪天,姑母说会亲自来商量。你见阿爹时不用多说话,阿爹虽严,却不是不讲理的人。”

  他顿了顿,才低声道。

  “你的身世……阿爹知道。但他没说什么,你别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