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我不允”-《周生如故之南辰时宜》

  冷宫的烛火忽明忽暗,将四壁的蛛网照得如同悬着的鬼影。

  周生辰倚坐在墙角,玄色囚衣上的血迹早已发黑,时宜就坐在他身侧,指尖反复摩挲着他腕间暴起的青筋。

  那里正隐隐浮现出蛛网般的青黑色纹路。

  “又疼了?”

  她声音发颤,将掌心贴在他脉门处,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压下那蚀骨的痒痛。

  周生辰喉间溢出一声闷哼,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千蛛蛊是战场上的阴毒伎俩,那日雁门关外,一支淬了蛊毒的冷箭直奔时宜后心,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挡了上去。

  如今蛊虫在血脉里游走,每到子时便会啃噬心脉,痒痛交加,如同万千毒虫在皮肉下钻爬。

  “不碍事。”

  他握住她冰凉的手,掌心的粗糙磨得她指腹发疼。

  “比中蛊那天,轻多了。”

  时宜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她忘不了那天他倒在血泊里的模样,玄色战袍被箭簇撕开的破口处,青黑色的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军医说这蛊无解,除非找到下蛊之人的心头血,可那放箭的北狄死士早已被乱刀砍死。

  “都怪我。”

  她哽咽着去捡地上的米糕。

  那是她偷偷藏在袖中带进来的,刚才周生辰蛊毒发作时,手一抖便掉在了地上。

  “若不是我非要跟着去前线……”

  “不许说这种话。”

  周生辰打断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是主帅,护着你本就是分内之事。”

  他望着她冻得发红的指尖,忽然想起中蛊那天,她也是这样死死攥着他的衣袖,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里。

  时宜捡起米糕,用帕子擦干净重新递过去。

  “刘子行说,只要我嫁他,就给你‘牵机引’。那是千蛛蛊的解药,能暂时压制蛊虫。”

  周生辰猛地别开脸,米糕又掉在地上。

  “我不允。”

  他声音嘶哑,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是豺狼,你嫁过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可你这蛊……”

  时宜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

  “刘子行说你撑不过七日,昨夜你已经呕血了,再这样下去……”

  “那也不行。”

  周生辰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那是蛊虫正在体内躁动的征兆。

  “我中蛊是为护你,不是要你用终身幸福来换。时宜,你记着,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你踏入那样的火坑。”

  时宜望着他紧抿的唇角,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将米糕掰了一小块塞进他嘴里,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刘子行说了,明日午时若我不点头,就把你中蛊的消息传遍西州。那些盼着你回去的百姓,若知道他们的主帅成了个被蛊虫啃噬的废人,你猜会乱成什么样?”

  周生辰的喉结滚了滚,终究还是慢慢咀嚼着米糕。

  粗糙的谷物在舌尖化开,带着淡淡的甜味,却抵不过蛊虫爬过心脉的剧痛。

  他知道刘子行的手段,那人心思歹毒,最擅长用人心做刀。

  “我答应他。”

  时宜忽然开口,目光定定地望着他腕间的青纹。

  “但你得撑下去。你说过这蛊虫怕心头血,只要你活着,总有解蛊的法子。你活着,才有机会带我走,带所有人走。”

  周生辰猛地抬头,撞见她眼底的决绝,心头一震。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蛊毒的剧痛攫住,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时宜慌忙用帕子去擦,却见那血迹里竟混着细小的黑色虫影。

  “别担心。”

  她强忍着泪意,将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你听,我的心跳在这里。就像当年雁门关外,你护着我那样,这次换我护着你。”

  周生辰望着她鬓边的碎发,忽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蛊毒带来的痛苦似乎在这一刻淡了些,他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的药草香。

  那是她日日为他熬制缓解蛊毒的汤药时染上的味道。

  “明日午时三刻,太极殿的铜钟会响。”

  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因为疼痛而发颤。

  “那是萧晏的信号。你拿到‘牵机引’就去东门,那里有我的旧部接应。”

  “那你呢?”

  时宜攥紧他的衣襟,指尖触到他后背因蛊毒溃烂的伤口。

  “我留在这里。”

  周生辰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刘子行以为拿捏住了你,定会对我放松警惕。等他带人去太极殿,我自有办法脱身。”

  他顿了顿,指尖划过她的鬓角。

  “记住,别回头。等我去找你。”

  子时的梆子敲响时,时宜终于起身。周生辰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开口。

  “时宜。”

  她回过头,看见他举起手腕,借着微弱的烛光,腕间青黑色的蛛纹在他用力时愈发清晰。

  “你看。”

  他笑了笑,眼底却藏着翻涌的浪。

  “这蛊虫记着我护你的样子,它闹得再凶,也知道谁是它该怕的人。”

  时宜咬着唇转身,不敢再看。

  她知道,明日的太极殿,会有一场血雨腥风。

  而她要做的,是带着那瓶“牵机引”活着出去,等着那个为她中了千蛛蛊的人,冲破这宫墙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