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左手绘图的记忆牢笼-《遗忘时爱上你》

  他猛地抽回手,指节撞在水泥地上发出闷响。我看见他左手掌心朝上,指尖还在微微颤动,像刚从某种指令中挣脱出来。风从天台边缘灌进来,吹得他额前碎发乱晃,露出那道还没愈合的伤口。

  “别碰我。”他说,声音很轻,却把我挡在了两步之外。

  我没有退。蹲下身,把绷带一圈圈缠上他的左手,从指根到小臂,缠得紧紧的。他没反抗,只是盯着自己的手指,眼神像是在看一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它刚才……画的是什么?”我问。

  他没回答。过了很久才开口:“不是我在画。”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来,屏幕亮起,一条未读信息跳出来:【RL心理重建中心 提醒您,今日14:00预约已确认,请准时就诊】。

  发送时间是昨天凌晨两点十七分。

  我抬头看他。他闭着眼,呼吸很浅,左手被绷带裹住的部分忽然又抽了一下,布料下凸起一道不规则的弧线,仿佛皮肤底下有什么正试图往外爬。

  “这个地址,”我翻出地图,“你来过吗?”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我手机屏幕上,瞳孔缩了一下。“来过。”他说,“但他们不让进第二次。”

  “为什么?”

  “因为……”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我说错了测试题的答案。”

  我没再问。拉着他站起来,打车去了那个地方。

  诊所藏在一栋老写字楼的七层,走廊铺着灰绿色地砖,墙皮有些发黄。门牌号旁边贴着一张A4纸,写着“请敲门后等待引导”。我敲了三下,里面传来脚步声,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探出身子,看了我们一眼,侧身让我们进去。

  房间不大,中间摆着两张金属椅,靠墙是一台仪器,连着几根电线和贴片。墙上挂着一幅抽象画,全是扭曲的线条,看着让人头晕。

  “坐。”她说。

  阿辞坐在左边那张椅子上,我坐在他右边,握住他没被绑住的那只手。心理咨询师走过来,在他太阳穴两侧贴上电极片,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遍。

  “接下来会有些不适。”她说,“但为了阻断异常记忆回路,这是必要的。”

  阿辞忽然笑了下。“你说的‘异常’,是指我记得她吗?”

  女人没回应,只按下仪器上的按钮。

  他身体猛地一僵,右手瞬间收紧,指甲掐进我掌心。我咬住嘴唇没动,看着他额头渗出冷汗,眼皮剧烈抖动,像是脑内有画面在疯狂闪回。

  煮面那天,他把糖当成盐倒了两次,我站在厨房门口笑出声,他愣了一下,也跟着笑起来;

  电动车后座,雨披把我们裹在一起,她靠在我背上,发丝蹭着我的下巴,暖得不像话;

  深夜加班回来,她递来一杯热牛奶,说“凉了就不好喝了”,手心贴着手心交换温度……

  这些画面一帧帧掠过他的意识,清晰得不像回忆,而是重播。

  可就在仪器运行到第三分钟时,他左手突然发力,绷带“啪”地崩开。手指不受控地在地上划动,速度快得惊人。

  我立刻扑过去按住他手腕,却被他甩开。他整个人向前倾,左手指尖在地板上拖出一道湿痕——不是血,是汗,混着之前残留的红色痕迹。

  等我终于掰开他的五指,地上已经成形。

  不是五角星。

  是一张脸。

  侧脸轮廓,眉梢微扬,嘴唇略张,像是正在说话。每一笔都精准得可怕,连我右耳下方那颗小痣的位置都没错。

  那是我。

  而且,笔法和天台上用血画出的线条完全一致。

  心理咨询师脸色变了,伸手去关机器。阿辞却在这时睁开了眼。

  他看了眼地上的画像,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让我心头一紧。

  他抬手,一把扯下太阳穴上的电极片。皮肤撕裂,血顺着额角流下来,滴在衣领上晕开一片暗红。

  “疼吗?”我抓着他的肩膀。

  “不疼。”他说,“要是连这点痛都感觉不到,那我才真的丢了。”

  他转头看着我,右手抬起,轻轻抚过我眼角。“他们想让我忘记你是谁。”他说,“可我记得的每一件事,哪怕是最小的细节,都是真的。我不怕记错,我只怕……再也记不起你。”

  心理咨询师站起身,语气冷了下来:“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加重精神负荷?可能会导致永久性认知损伤。”

  “我知道。”他说,“但我宁愿清醒地疼,也不想安全地忘。”

  他慢慢站起身,腿还有些软,扶着椅背撑住自己。左手垂在身侧,指尖还在微微抽动,像是仍有某种信号在试图入侵。

  “你们给我设定了反应模式。”他盯着她,“看到她靠近危险,我就只能恐惧,不能行动;想起过去,就要被强行切断。对不对?”

  女人没说话。

  “可你们漏算了一点。”他握紧我的手,掌心滚烫,“人不是程序。爱也不是数据。你们能控制我的行为,能篡改我的记忆,但你们没法定义——”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却更稳了。

  “——什么叫活着。”

  我仰头看他,血还在往下流,一滴落在我的手背上,温的。

  他忽然弯腰,捡起地上那支断掉的笔芯,用右手夹住,在自己左手腕内侧写下两个字:苏晚。

  笔迹歪斜,带着血痕。

  “以后它要是再乱动,”他说,“我就让它记住这个名字。”

  心理咨询师终于开口:“你不该抗拒治疗。”

  “这不是治疗。”他盯着她,“这是清除。”

  房间里静了几秒。仪器还开着,显示屏上的波形图剧烈起伏,像心跳失控的曲线。

  我扶着他重新坐下。他靠在椅背上,闭眼喘息,左手搁在膝盖上,手腕上的字迹已经被汗水浸得模糊,但他始终没有擦。

  “还有一次预约。”我低声说,“下周三。”

  他点头。“去。”他说,“我想知道他们还会做什么。”

  我说不出话。只觉他手指一点点回暖,贴着我的,稳稳地握住了。

  门外传来电梯到达的提示音,有人在走廊说话,声音由远及近。

  他忽然睁开眼,看向门口的方向。

  左手再次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