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极光车票的永恒起点-《遗忘时爱上你》

  晨光落在他脸上,睫毛微微颤了一下。我看着他慢慢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涣散,像是从很深的地方浮上来。他的手指动了动,依旧勾着我的小指,力道比之前稳了些。

  “醒了?”我轻声问。

  他没说话,只是转头看向我,看了很久,仿佛在确认什么。然后他慢慢坐直了些,动作迟缓,但没有再摇晃。我扶了他一把,他顺势靠在我肩上,呼吸擦过我的颈侧。

  “我们……要去哪儿?”他哑着嗓子问。

  “你说过,带我去北极看极光。”我把外套拉紧了些,挡住清晨的冷意,“现在可以走了。”

  他顿了下,抬手摸向胸口内袋——那里曾经藏着芯片,如今空了。他的指尖停在那里,轻轻按了一下,像是在确认某种缺失。我没有出声,只是把背包背上,蹲在他面前。

  “上来。”我说,“走得动吗?”

  他犹豫了一瞬,手臂搭上我的肩。我撑着他站起来,他脚步虚浮,但还是站住了。风从远处吹来,带着雪的味道。我扶着他往前走,一步,又一步,他走得慢,却始终跟着。

  机场很远,我们没车,也没叫人来接。这一程,只能靠自己。

  路上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紧紧抓着我的手腕,好像怕我会消失。我也没问他在想什么。我知道,有些记忆不是一下子就能回来的,就像有些信任,也不是一次承诺就能重建的。

  到了航站楼外,雪开始下。不大,细碎地飘着,落在他的发梢、眉骨,很快化成水珠滑下去。我停下脚步,从包里翻出行程单和两张机票,叠在一起,塞进他外套口袋。

  “不是逃亡,是出发。”我说。

  他低头看着鼓起的衣袋,手指慢慢覆上去,隔着布料摩挲着那张纸的边缘。忽然,他抬头看我,眼睛亮得不像刚经历过生死挣扎的人。

  “这次……是我自己想跟你走的。”他说。

  我没点头,也没笑,只是握住他的手,往里走了几步。

  候机厅里暖气足,他身上湿了一半的衣服开始冒白气。我找了个角落坐下,让他靠着墙休息。他闭着眼,呼吸渐渐平稳,我以为他睡着了。

  可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

  屏幕自动亮起,一条未发送的短信弹了出来,只有六个字:

  **“我好像见过你。”**

  我盯着那行字,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程序运行期间写的吗?还是他自己的意识,在某个瞬间挣脱了控制,悄悄留下的一句话?

  我不知道。

  但我看见他睁开了眼,目光落在我脸上,又缓缓移到手机上。他伸手点了删除键,却没有按下。

  “留着吧。”我忽然说。

  他抬眼看我。

  “它不是程序的证明,”我望着窗外飘雪,“是你的开始。”

  他沉默了几秒,把手机翻过来,扣在掌心。然后他笑了,很轻,却不再像从前那样带着疏离或试探。那是第一次,他笑得像个真正活过来的人。

  “你说对了。”他低声说,“不是‘好像’,是‘终于’。”

  我鼻子一酸,赶紧低下头整理背包。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手伸进口袋,攥紧了那张票。

  登机广播响起来的时候,外面雪下大了。玻璃门外一片白茫茫,远处跑道的灯在风雪中模糊成点。我扶他站起来,往登机口走。

  快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住。

  我回头看他,他站着没动,目光沉静地看着我。

  “苏晚。”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不大,却被风送得很远。

  我没应,等他往下说。

  他慢慢松开我的手,弯下腰,动作有些吃力,却坚持着蹲了下来。雪从玻璃顶缝钻进来,落在他肩上、发间。

  然后,他从贴身内袋掏出一枚戒指。

  不是钻戒,也不是任何品牌定制款。它很小,形状也不规则,像是用金属和丝线手工缠出来的。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用最后一点融化的芯片残片,混着孝绳烧剩的黑丝,一点点绕成的。

  他在雪地里单膝跪下,膝盖压着积雪,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我不是来完成计划的。”他说,声音稳得不像个刚吐出芯片、差点死在冷冻舱边的人,“我不是来赎罪的。”

  他抬头看我,眼里没有程序的冷光,也没有总裁的威压,只有一个叫阿辞的男人,站在风雪里,捧着一颗终于属于自己、也只属于我的心。

  “我是阿辞。”他说,“是你教他笑、教他疼、教他活着的人。以这个身份……请你嫁给我。”

  我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哭。

  风把他的衣角吹得翻飞,雪落在他睫毛上,融化成水,顺着脸颊滑下来,像泪,却又比泪更重。

  我慢慢蹲下身,与他平视。

  他的手在抖,戒指却一直举着,没有放下。

  我把左手伸过去,指尖碰了碰那枚粗糙的戒圈。它很凉,却让我觉得踏实。

  “你记得出租屋的事吗?”我问他。

  他点头。

  “记得你说糖多两勺更好吃。”

  “记得你半夜给我热牛奶,结果烫了嘴。”

  “记得你第一次切番茄,切得乱七八糟,第二天却偷偷学会了。”

  我一句句说着,他一句句听着,眼神越来越亮。

  “那些都不是程序安排的。”我说,“是你自己做的选择。”

  他喉头动了动,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所以这次……也是我选的。”

  我把手放进他掌心。

  他立刻反握,用力得像是要把我嵌进血肉里。

  他颤抖着手,把戒指套上我的无名指。尺寸不合,卡在第二节,他一点一点往上推,直到它牢牢停在那里。

  我看着那枚粗糙的戒圈,忽然笑了。

  他也跟着笑了一下,然后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过我的眉骨,像是在描摹一道久违的痕迹。

  “我们走吧。”我说。

  他点头,撑着我的手臂慢慢站起来。我扶着他往登机口走,身后雪越下越大,把刚才跪过的地面盖得严严实实。

  广播再次响起,舱门即将关闭。

  他忽然停下,转身望向航站楼深处。

  那里空无一人,只有灯光静静亮着。

  “不回去了?”我问。

  他摇头。

  “那个地方,已经没有我要找的人了。”

  我懂他的意思。

  顾晏辞死了。

  系统崩了。

  程序断了。

  活下来的,只有阿辞。

  他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走向登机梯。

  风雪中,他的背影很瘦,走得也不快,却再也没有回头。

  舱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寒冷。

  空乘走过来询问是否需要毛毯,我点点头。她离开后,他靠在座位上,闭上眼,手仍握着我的。

  “累了吗?”我问。

  他摇头,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我。

  “我在记。”他说。

  “记什么?”

  “记你现在的样子。”他声音很轻,“以后如果我又忘了……至少还记得这一刻。”

  我没说话,只是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温度传过去的时候,他嘴角动了动,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

  飞机开始滑行。

  窗外,雪地反射着晨光,亮得刺眼。我望着那片白,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出租屋的夜里,我随口说了一句:“要是能去看一次极光就好了。”

  我以为没人听见。

  可有人听了进去,还把它变成了真的。

  引擎轰鸣声中,我低头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它不闪,也不亮,只是安静地戴在那里,像一段终于落地的承诺。

  飞机冲上云层。

  阳光穿透舷窗,洒在他脸上。

  他睡得很沉,呼吸均匀。

  我轻轻靠在他肩上,闭上眼。

  这一次,我们不是逃离,也不是对抗。

  我们只是出发。

  去一个没有程序、没有指令、没有既定轨道的地方。

  在那里,极光会照亮夜空,而他会牵着我的手,走过漫长的雪原,走到时间的尽头。

  他的手指忽然收紧,把我往他那边拉了拉。

  我睁开眼。

  他仍闭着眼,像是在梦里也不肯松开我。

  我笑了笑,重新靠回去。

  飞机继续上升。

  云层之下,是刚刚告别的城市。

  云层之上,是即将到来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