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屋顶的等待-《遗忘时爱上你》

  他站在门口,湿发贴额,眼神直直落在我手里的照片上。

  “你找到了。”他说。

  我没有动,也没有回应。雨水顺着发尾滴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怀里的西装还带着外面的潮气,内袋那张泛黄的照片边缘硌着我的掌心。我盯着他,等他再说点什么,比如解释,比如承认,哪怕只是眨眼。

  但他只是看着我,像在确认一件失物是否真的回到了原处。

  我绕过他走进屋,把西装轻轻放在折叠桌上。照片抽出来,平铺在桌面。旁边是他前天画我的那幅草图,铅笔线条很轻,画的是我低头煮面的侧脸。锅里冒热气,他在边上画了个小太阳,说像我头发的颜色。

  现在,两张纸并排躺着。

  一个是十六岁的我,吃着草莓冰淇淋,笑得眼睛弯起来。

  一个是现在的我,被他一笔一划地描在纸上,连锅盖的缝隙都画得清清楚楚。

  我拿起手机,翻出存钱罐里那张字条的照片。最上层写着“给Ac买生日礼物”,字迹和照片背面的“2018年6月,与Sw”一模一样。笔锋转折,收尾的勾,连“S”起笔那一顿——全都一样。

  三个人,三种场合,同一支笔,同一个手。

  阿辞写的。

  顾晏辞写的。

  Ac写的。

  他们是一个人。

  我抬头看他,他正低头看着那张高中照片,手指慢慢抚过“Sw”两个字,动作轻得像怕惊走什么。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终于开口,声音哑。

  他没抬头,“记不清了。只记得……便利店,夏天,你站在冰柜前,穿校服,吃冰淇淋。”

  “然后呢?”

  “我说,别太累。”

  我喉咙一紧。

  “你还说了别的吗?”

  他摇头,“后来我走了。再回来时,你已经不在那儿了。”

  “那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他抬眼,眼神很空,“我……不记得了。醒来就在桥洞下,身上只有这件西装。我以为……是你不要我了。”

  我猛地站起身,“谁告诉你我要不要你?你连问都没问过我!”

  他没躲,任我声音砸在他脸上。

  “我找了你三个月。”他忽然说,“后来出了事,再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直到那天在药店,听见老板娘说‘顾晏辞’,我才……有点感觉。”

  “什么感觉?”

  “心像被什么扯着。”他抬手按住胸口,“很痛,又很熟。”

  我没说话,只是慢慢把照片收进内袋,重新塞进西装。然后拎起那件深灰西装,走向门边的衣柜。

  “你要干什么?”他问。

  “拿外套。”我拉开柜门,取出他常穿的那件旧卫衣,“你穿这个,跟我上楼。”

  “去哪?”

  “屋顶。”

  ---

  风还没停。

  我踩着铁梯往上爬,听见他在后面跟着,脚步有点迟缓。铁皮屋顶被雨水泡了一整天,踩上去湿滑,我走得小心。到了角落,我停下,转身看他。

  他站在边缘,和昨夜一样的位置,只是这次没有站上去,只是望着远处。

  “你还记得这儿吗?”我问。

  他点头,“我们看过星星。你说,城里的星星少,但只要抬头,总有一颗是看着你的。”

  “你还记得我说的话?”

  “记得。”他低头看手,“我也记得你煮的面,总多放一点葱。记得你热牛奶会先尝一口,怕烫着我。记得你下雨天送外卖回来,头发贴在脸上,第一件事是问我有没有饿。”

  他抬头看我,“这些……都不是梦吧?”

  “不是。”

  “那我为什么……会忘记?”

  我没答。只是从怀里掏出那件深灰西装,递给他。

  “穿上。”

  他接过,迟疑了一下,套上。袖口那道裂痕还在,针脚歪歪扭扭。他低头看着,忽然伸手摸内袋。

  指尖碰到硬纸。

  他抽出来,是那张照片。

  他盯着看了很久,手指慢慢收紧。

  “这是你。”他喃喃。

  “对。”

  “2018年。”

  “对。”

  “我在便利店门口,递你冰淇淋。”

  “对。”

  “我说,别太累。”

  “对。”

  他忽然按住太阳穴,整个人晃了一下。

  “心好痛……”他低语,“像丢了什么,又像找回了。”

  我上前一步,蹲下,与他平视。

  “这不是‘好像’,”我把照片轻轻放回他手里,“这是我。2018年6月,你在便利店递给我冰淇淋,说‘别太累’。三年前,你来过。三年后,你又来了。你不是流浪到我身边的。”

  他抬头,眼神迷茫却依恋。

  “我……是不是等过你?”

  我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你现在就在等我。”我说,“别走,阿辞,我在这儿。”

  他没动,只是慢慢闭上眼。

  风从巷口灌上来,吹乱他的发。他靠在水箱边,肩膀一点点放松。我坐在他旁边,没说话,只是把手搭在他膝上。

  他忽然动了动,头轻轻靠上我的肩。

  我没躲。

  雨汽沾湿了我们的头发,他的呼吸很轻,像小时候睡不着时,我母亲靠在我肩上的那种重量。

  “我在等……”他闭着眼,声音几乎听不见。

  我没问等什么。

  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夜空没有星星,云层压得很低。远处城市的光映在湿漉漉的铁皮上,像一片碎玻璃。他的手很凉,但我没松开。

  我知道,风暴还没结束。

  药店老板娘不会善罢甘休。

  外面的人还会来。

  可现在,他在我身边。

  他记得我。

  他等的是我。

  这就够了。

  他的头靠在我肩上,呼吸渐渐平稳。我低头看他,睫毛在昏暗中投下一小片影子。

  他没醒,也没睡。

  只是靠着。

  像一棵终于找到支撑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