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发阴私诗人被打 叹老景寡妇寻夫-《儒林外史大白话》

  话说这牛玉圃看到牛浦掉进水里,显露出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就赶紧让小厮先把他送回了住处。牛浦回到住的地方后,一肚子气,就那么撅着嘴干坐着。等坐了一会儿,才找了双干鞋袜换上。这时,道士过来问他吃饭没,他不好意思说没吃,只好硬着头皮说吃了,其实他已经饿了大半天了。这边牛玉圃在万家喝酒,一直喝到深夜才回来,上楼又把牛浦数落了一顿,牛浦也不敢顶嘴,两人就各自睡下。

  第二天,倒也平安无事。到了第三天,万家又派人来请牛玉圃,牛玉圃就让牛浦在住处待着,自己坐着轿子去赴约了。牛浦和道士吃过早饭后,道士说要去旧城里木兰院的师兄家串门,让牛浦在家待着。牛浦觉得在家待着很无聊,就想着不如一起出去玩玩。于是,两人就锁好门,进了旧城,然后找了个茶馆坐下。茶馆伙计端上一壶干烘茶,一碟糖和一碟梅豆。

  两人喝茶的时候,道士就问牛浦,他这位叔祖是不是近亲,以前叔祖在这儿的时候,也没见牛浦来过。牛浦就开始吹牛,说自己和叔祖是路上遇到认的本家,还讲起自己之前在安东县董老爷衙门的经历,说董老爷特别好客,自己刚到就被热情的迎接,还留他住了二十多天,临走时还送了他不少银子,说以后要是混得不好还能再去找他。

  接着,牛浦又问道士,自己的东家万雪斋是什么身份,以后有没有机会当官。道士嗤笑一声,说万家也就牛玉圃看重他,要是说当官,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牛浦很纳闷,就追问原因。道士就跟他说,万雪斋从小是河下万有旗程家的书童,陪着少爷读书。程家老爷看他机灵,在他十八九岁的时候就让他当小司客,就是帮着处理些零碎事务。万雪斋做事很靠谱,慢慢地也攒了些钱,就开始做小生意,后来赶上盐价大涨,一下子就赚了四五万两银子,于是就赎身出来自己做盐商,生意那是越做越大,到现在已经攒下了十几万两银子的家业。原来的主子程家做生意失败后就回徽州了,所以没人再提万雪斋以前的事。

  道士还说,去年万家娶媳妇,媳妇是翰林家的女儿,婚礼办得特别风光。可到了第三天,亲家要来看望女儿,家里正准备唱戏摆酒的时候,万雪斋以前的主子程明卿一大早就坐着轿子来了,他往厅房一坐,万雪斋见了他后,就不由自主地跪下来作揖,当场就拿了一万两银子,才把这事糊弄过去,也没丢面子。两人正说着,就见木兰院来了两个道士,然后把牛浦身边这位道士约去吃斋饭,道士就跟牛浦告辞走了。

  牛浦一个人在茶馆喝了几杯茶后,就回到了子午宫。他一进去,就看见牛玉圃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楼下发呆,桌上还放着好几封沉甸甸的大银子,楼门还锁着。牛玉圃瞧见牛浦进门,就让他赶紧打开楼门,要把银子搬到楼上去,还埋怨牛浦说:“我走的时候让你守着住处,你跑街上去瞎逛什么!”

  牛浦看到牛玉圃生气了,就赶忙编瞎话说:“刚才我在门口站着晒太阳,就碰见我们县的李二公路过。他一看见我,就从轿子里下来了,还说好久没见我了,非得拉我到船上聊聊天,所以才去了一会儿。”牛玉圃一听牛浦居然能和当官的打交道,也就没再责怪他,还好奇地问:“你说的这个李二公姓啥?”牛浦回答:“他姓李,是北直隶人。而且啊,这位李二公也听说过叔公您呢。”牛玉圃得意地说:“在官场上混的人,自然都听过我的名号。”牛浦又接着说:“他还说认识万雪斋先生呢。”牛玉圃点头道:“雪斋结交的朋友也是遍布天下。”

  接着,牛玉圃就指着桌上的银子说:“这些就是万雪斋家送来的。他第七房小妾生病了,医生说是寒症,配药得用一种叫‘雪虾蟆’的药材。这种药材在扬州花几百两银子都买不到,听说苏州可能有。于是他就拿了三百两银子托我去买,可我没空去,就跟他推荐了你。你现在去跑一趟,说不定还能赚点外快。”牛浦自然不敢拒绝。

  当天晚上,牛玉圃就买了只鸡,又准备了些酒,准备给牛浦送行,两人就在楼上吃喝了起来。看酒喝的差不多了,牛浦就趁机说:“刚才有句话正想跟叔公说呢,是李二公告诉我的。”牛玉圃问:“什么话?快说来听听。”牛浦说:“万雪斋先生虽说和叔公关系挺好,但也就是普通的交情,要是碰上银钱这种大事,还是不太放心托付。李二公说,万雪斋这辈子有个特别信任的心腹朋友,叔公只要说跟这人关系好,以后万雪斋就会对你事事放心,啥都愿意托付给你。到时候,叔公您要是能发财,我这做侄孙的以后也就有好日子过了。”牛玉圃连忙问:“他这个心腹朋友是谁?”牛浦回答到:“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徽州的程明卿先生。”牛玉圃一听,就笑着说:“这可是我拜了二十年把子的好兄弟,我咋会不认识,我明白了。”

  两人吃完喝完后,就各自回房睡觉了。第二天醒来之后,牛浦揣着银子,跟牛玉圃告辞后,就乘船往苏州去了。

  牛浦走了之后,万家又派人来请牛玉圃去喝酒,牛玉圃就坐着轿子去赴宴。等他到了万家后,就发现已经有两个盐商坐在那里,这两盐商一个姓顾,一个姓汪。大家见面后就互相作揖行礼,这两个盐商说和万家都是亲戚,因此不肯抢牛玉圃的座位,就让牛玉圃坐在了主位上。

  几人喝完茶后,先聊了聊盐价涨跌的生意经,接着宴席就开始了,这两人坐在一桌上。酒过三巡后,万家上的第一道菜是“冬虫夏草”,菜上来之后,万雪斋就招呼大家吃,边吃边感慨:“像这样的稀罕物,都是从外地运来的。奇怪的是,我们扬州城里啥都不缺,偏偏就是找不到一只‘雪虾蟆’!”

  顾盐商看他这么说,就问:“现在还没找到吗?”万雪斋回答:“可不是咋地,扬州没有,昨天我才托玉翁(牛玉圃)的侄孙去苏州找了。”汪盐商搭话道:“这种稀奇玩意儿,苏州恐怕也不好找,说不定还得去我们徽州老家那些老户人家里寻,兴许能找到。”万雪斋点头说:“这话在理,不管啥东西,还是我们徽州产的最好。”顾盐商接着说:“可不只是东西好,就连人才也是我们徽州出得多。”

  听到这话,牛玉圃突然想起牛浦说的话,就试探着问万雪斋:“雪翁,你和徽州的程明卿先生关系不错吧?”万雪斋一听“程明卿”三个字,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牛玉圃还故意添油加醋:“那可是我拜过把子的好兄弟,前几天还给我写信,说过不了多久就来扬州溜达,到时候肯定得和雪翁你聚一聚。”

  牛玉圃这话一出口,就把万雪斋气了个手脚冰凉,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顾盐商一看气氛尴尬,就赶紧打圆场:“玉翁啊,这老话说得好,‘相交满天下,知心能几人’,咱们今天先好好喝酒,那些陈年旧事就别聊了。”就这样,大家才勉强把这顿饭吃完,然后各自散了。

  牛玉圃回到住处后,一连好几天都没等到万家再来请他。有一天,他正在楼上睡午觉,醒来后,就有仆人递给他一封信,说:“这是河下万老爷家送来的,人家没等回信就走了。”牛玉圃满心疑惑地拆开信查看 。

  就见信上写着:“我亲戚王汉策住在仪征,他家老太太马上就要过七十岁大寿了。我想请您写一篇祝寿的文章,再用毛笔认认真真的抄好。这事特别急,希望您能立刻来一趟!

  牛玉圃看完信后,就让仆人雇了一艘叫“草上飞”的快船,往仪征赶去。他当晚就上了船,第二天一早到丑坝上岸。上岸后,他就在米店里打听王汉策家在哪,米店的人说:“你说的是开货栈的王汉家吧?他家在法云街,朝东有个新门楼,他家就在那里面。”

  牛玉圃找到王家,就直接走了进去,然后就看到三间宽敞的大厅。厅中间的椅子上摆着一幅幅写好金字的寿文;左边窗边有一张长桌,有一个秀才正低头在那写字。秀才一看见牛玉圃走进大厅,就扔下笔迎了上去。牛玉圃见这秀才穿着茧绸长衫,胸前还油乎乎的一大块,心里顿时就“咯噔”一下。

  没想到这秀才认识牛玉圃,他张口就说:“你不就是在大观楼和乌龟坐一桌吃饭的那人吗?今天跑这儿来干啥?”牛玉圃一听就火了,上前就要和秀才理论。这时王汉策从里面走了出来,赶忙跟秀才说:“先生您先坐着,这事和你没关系。”秀才就又坐回了原处。

  王汉策朝牛玉圃拱了拱手,也没行正式的作揖礼,随后两人就各自坐下。王汉策问:“您就是号玉圃的那位先生吧?”牛玉圃回答:“正是在下。”王汉策接着说:“我这儿是替万家办事的店铺。雪翁(万雪斋)昨天来信说,您这人做事不太规矩,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