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指挥使的鬼王大人15-《死遁后男主黑化成反派了》

  京城今夜无月,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吞噬了天幕,连星光都吝啬给予。

  梆子声在死寂的街道上空洞地回响,一下,又一下,敲不散那沉甸甸压在心头的寒意。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刘元拖着因寒冷和困倦而显得沙哑的长音,佝偻着身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青石板上。

  已是三更天,是一夜中最冷、最静,也最容易胡思乱想的时候。

  寒风像浸了冰水的刀子,刮过脸颊,钻进他单薄的更夫衣裳里,激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他裹紧了衣服,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这见鬼的天气。

  不知是不是错觉,今夜格外的冷。

  那冷意并非单纯的寒风刺骨,倒像是一种粘稠的、阴湿的寒气,无声无息地从地底渗出,从墙壁缝隙里钻出,缠绕在人的脚踝、脖颈,一点点地偷走体温,沁入骨髓。

  街道两旁的店铺门窗紧闭,黑黢黢的,像一排排沉默的墓碑。

  只有他手中那盏孤零零的灯笼,散发出昏黄微弱的光晕,勉强照亮脚下几步远的范围,光线之外,是浓得令人心慌的黑暗。

  转过一个熟悉的街角,前方本该是空旷的长街,此刻却弥漫起一片不合时宜的浓雾。

  那雾气灰白,沉甸甸地压在地面上,缓慢地流动着,吞没了远处的房屋和道路。

  刘元皱了皱眉,心里嘀咕着这雾起得邪门。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踏入了雾中。

  一进入雾气的范围,周围的温度骤然又降了几分,那是一种能冻僵灵魂的阴冷。

  灯笼的光线似乎被雾气吞噬了,只能照亮身边极小的一圈,光线变得朦胧而扭曲。

  脚下的青石板路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种声音。

  起初极其微弱,像是错觉。

  像是很多人穿着破旧的鞋子在很远的地方拖沓着走路,又像是生锈的铁链被缓慢地、一下下地拖拽着摩擦地面。

  刘元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心脏莫名地加快了跳动。

  声音似乎越来越近了,就在前方浓雾的深处。

  那不仅仅是脚步声和铁链声了,里面还混杂着别的……

  一种极其低沉的、压抑的、仿佛无数人同时在痛苦呻吟又不敢放声的呜咽,断断续续,若有若无。

  刘元的头皮开始发麻,握着灯笼杆的手心里沁出了冷汗。

  他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发疼。

  他想转身往回走,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一种莫名的、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动弹不得。

  浓雾像幕布一样被无声地掀开了一角。

  影影绰绰的,他看到了一支队伍。

  一支绝非人间的队伍。

  最前面的几个“人”,身形飘忽不定,穿着早已腐朽破烂、辨不出年代的盔甲,手中拿着锈蚀断裂的兵器。

  它们的脸是青灰色的,没有任何表情,眼眶的位置是两个空洞的黑窟窿,里面什么都没有,却又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死寂和怨毒。

  后面跟着的,是更多形态各异的“影子”。

  有的穿着前朝的服饰,宽袍大袖破败不堪;

  有的穿着平民的粗布麻衣,身上带着可怖的伤口,淋漓的鲜血却凝固成了暗黑色;

  有的甚至不成人形,只是一团蠕动的、充满痛苦的阴影。

  它们无声地前行着,脚步落地无声,却又奇异地发出那种拖沓和铁链摩擦的声响,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回响。

  它们的身体大多是半透明的,穿过雾气,穿过彼此,麻木而僵硬。

  百鬼……夜行?!

  刘元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

  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极致的恐惧像冰水一样从头顶浇下,瞬间冻僵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想要闭上眼睛,眼皮却不受控制地僵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支望不到尽头的、沉默而恐怖的队伍从他前方的雾气中缓缓经过。

  阴寒的气息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带着泥土的腥味和陈年血污的铁锈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属于死亡和绝望的冰冷味道。

  就在这时,队伍中间,一个穿着前朝文官服饰、脖子上有一道清晰勒痕的“鬼影”,那颗歪斜着的脑袋,毫无征兆地,猛地转了一百八十度,那两个空洞的黑窟窿,直直地“看”向了吓傻了的刘元!

  “嗬……嗬嗬……”刘元的喉咙里终于挤出一点破碎的、不像人声的气音。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停止了跳动。

  那鬼影腐烂的嘴角,似乎极其缓慢地、极其诡异地向两边咧开,露出了一个无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然后,它抬起一只苍白肿胀、指甲乌黑的手,朝着刘元,轻轻地、遥遥地一指。

  “呃啊——!!!”

  刘元爆发出人生中最后一声短促尖厉到极致的惨叫,眼球猛地向外凸出,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

  他清晰地感觉到某种冰冷的、邪恶的东西顺着那根手指瞬间刺入了他的心脏,攫取了他所有的生机。

  梆子和灯笼同时脱手落地,灯笼滚了几下熄灭了。

  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刘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两下,便彻底没了声息。

  至死,他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双眼都圆睁着,死死地盯着浓雾消散后空无一物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街道。

  ……

  翌日清晨,季凛带着稽查司的人赶到现场时,刘元的尸体已被白布覆盖。

  周围的百姓远远围着,脸上带着惊恐和窃窃私语。

  赵诚掀开白布,露出了刘元那张凝固着极致惊恐的灰败面孔。

  即使是见惯了凶案现场的差役,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大人,初步查验,无明显外伤,似是……惊悸过度,胆裂而亡。”仵作低声回报,语气中也带着不确定。

  季凛面色沉凝,蹲下身。他没有去看死者的脸,而是伸出手指,极其仔细地勘验尸体周围的每一寸地面。

  指尖划过冰冷的青石砖,在接触到某一点时,他动作微微一顿。

  那里残留着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阴寒气息,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驳杂混乱的怨念,与之前在文府感受到的邪气有些许相似,却又更加古老、更加……庞大。

  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的建筑和街面。

  没有打斗痕迹,没有邪术残留的明显印记。

  一切都指向一个离奇而恐怖的结论——活活吓死。

  “附近可有人听到或看到什么?”季凛的声音冷澈,打破清晨的寂静。

  几个胆大的百姓被差役带过来,皆是面色发白,眼神躲闪。

  “回、回大人……昨夜三更左右,好像……好像听到了很多人的脚步声,还有铁链子响……”

  “是、是,小的也听到了,还以为是什么差爷夜巡,但、但那声音听着就瘆人……”

  “雾、雾很大,小的没敢看,就从门缝里瞥了一眼,好像……好像有很多影子飘过去……”

  “百、百鬼夜行……一定是百鬼夜行……”一个老者颤巍巍地说道,立刻被旁边的人拉了一下。

  百鬼夜行?

  季凛的眉头锁得更紧。

  若是以前,他或许会斥为无稽之谈。

  但经历了文府之事,见识过真正超乎常理的存在,他不得不将这些民间传说纳入考量。

  京城之内,邪祟之事似乎越来越多了。

  文府的“童嬉阵”,昨夜离奇的“百鬼夜行”……

  它们之间是否有关联?

  处理完现场,吩咐赵诚详细记录所有线索并扩大询问范围后,季凛带着满腹疑虑返回稽查司。

  踏入书房,他习惯性地看向窗边的软榻。

  空的。

  这几日,那里常常是空的。

  那只总爱窝在那里打盹、或是用那双异色瞳仁懒洋洋睨着他的黑猫,又不见踪影。

  季凛的脚步顿了顿。

  最近,嵘澈似乎总是神出鬼没,时常一整天不见猫影,问起来,赵诚和差役们也都说没见到。

  偶尔出现,也是懒洋洋的,逗弄几下便又兴趣缺缺地缩成一团,不像往日那般黏人,甚至……似乎连那身油光水滑的皮毛都黯淡了些许。

  是伤势还未完全恢复?

  还是鬼王本就如此,随心所欲,喜怒无常?

  季凛走到书案后坐下,拿起一份卷宗,却有些难以集中精神。

  书房里安静得过分,缺少了那偶尔响起的细微呼噜声,或是尾巴尖不耐烦拍打垫子的声响,竟让他觉得有些……不习惯。

  他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莫名而来的思绪。

  眼下案件蹊跷,邪影重重,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卷宗上,关于文渊风的记载,关于前朝旧案,关于近期所有不寻常的失踪与死亡报告。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却照不透季凛眉宇间越聚越浓的阴霾。

  京城的阴影似乎在不断扩散,而那个总在关键时刻展现出非人力量、或许能提供一些线索的家伙,却偏偏在这种时候玩起了失踪。

  季凛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软榻,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嵘澈……

  你究竟,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