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海王的春天9-《死遁后男主黑化成反派了》

  第二天晚上,刚结束一天的工作,刑侦支队的办公室里还弥漫着淡淡的咖啡和纸张油墨的味道。

  裴欲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桌上的手机就尖锐地响了起来。

  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脸上那点下班后的松弛瞬间消失无踪。

  他走到一边接起电话,声音压得有些低:“喂?”

  季凛本来想跟裴欲打个招呼再走,看到他接电话时骤然冷硬的侧脸线条,脚步不由得顿住了。

  他听不清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看到裴欲的眉头越皱越紧,下颌线也绷紧了,最后只冷冷地回了一句:“知道了,马上到。”

  挂了电话,裴欲拿起外套就步履匆匆地往外走,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裴队!”季凛下意识地追了上去,有些担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你……你要去哪儿?我、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他直觉裴欲此刻的状态很不对劲。

  裴欲脚步不停,头也没回,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私事。不用跟来。”

  眼看裴欲就要走出办公楼,季凛心里一急,也顾不得那么多,小跑两步上前,伸手轻轻抓住了裴欲外套的衣角。

  他仰起脸,眼睛因为急切和担忧显得格外清亮,甚至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水光,眼巴巴地望着裴欲,软声恳求道:“裴队……求求你了,带上我吧?我保证不给你添乱。”

  裴欲脚步一顿,低头看着抓着自己衣角的那只白皙的手,还有季凛那双澄澈眼睛。

  他向来讨厌别人过问他的私事,更讨厌这种黏糊糊的牵扯。

  可对着这双眼睛,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冷硬拒绝,不知怎的,就是说不出口。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最终还是妥协了,语气硬邦邦的:“……随你。跟上,别多话。”

  “嗯!”季凛立刻松开手,用力点头,像个小尾巴一样紧紧跟在了裴欲身后。

  裴欲开车载着季凛,一路沉默,车速比平时快了不少,最终停在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普通居民小区。

  他熟门熟路地走上其中一栋楼的楼梯,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

  门很快被打开,一个穿着居家服、面容依稀能看出年轻时风韵、但眉宇间带着些精明算计的中年女人出现在门口,正是裴欲的母亲何燕芳。

  她看到裴欲,脸上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小欲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然而,当她看到裴欲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长相清秀的年轻人时,笑容瞬间僵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疑虑。

  “这位是……?”

  “同事。”裴欲言简意赅,显然不想多解释,径直走进屋内。

  季凛连忙礼貌地欠身:“阿姨好,我叫季凛。”

  然后也跟着走了进去。

  房子不大,装修普通,但收拾得还算整洁。何燕芳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忙着要去倒茶。

  裴欲却没有坐下的意思,他站在客厅中央,目光锐利地看向何燕芳,声音冷沉:“电话里不是说摔倒了,动不了才叫我来的吗?我看你挺好的。”

  何燕芳倒水的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又被更灿烂的笑容掩盖:“哎呀,我这不是……不是想你了嘛!不说严重点,你能这么快回来看妈?”

  她将两杯热茶放在裴欲和季凛面前的茶几上,“来,先喝点水。”

  季凛乖巧地坐在裴欲旁边的沙发上,敏锐地感觉到裴欲周身散发出的冷意更重了。

  “到底什么事?”裴欲显然不吃这一套,直接切入主题,语气带着不耐。

  何燕芳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就是你弟弟,这不是都上三年级了嘛,下个学期的学费……还没凑齐呢。你看……”

  就在这时,一个约莫八九岁、体型微胖的小男孩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径直冲到何燕芳身边,嚷嚷着:“妈!我要吃葡萄!”

  何燕芳立刻眉开眼笑,宠溺地将小男孩搂进怀里:“好好好,妈这就给你拿。”

  她拿起茶几上果盘里洗好的葡萄,一颗颗剥了皮,喂到小男孩嘴里。

  季凛安静地观察着。

  他注意到,这家里虽然看起来普通,但这个小男孩脚上穿的是某个知名运动品牌的限量款球鞋,手腕上戴着一块价格不菲的儿童智能手表,就连他刚才跑出来的那个房间里,隐约可见堆满了各种昂贵的玩具和乐高。

  小男孩身上穿的T恤,也是某个轻奢童装品牌的当季新款。

  这一切,都与“学费凑不齐”的说法格格不入。

  小男孩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母亲的喂食,将葡萄核随意地、“噗”地一声直接吐向了裴欲的方向,差点沾到裴欲的裤脚。

  他看也没看裴欲,接着对何燕芳要求道:“妈,明天我要吃螃蟹!”

  “好好好,咱家宝贝想吃啥就吃啥,妈明天就给你买大螃蟹!”何燕芳满口答应,语气宠溺得能滴出水来。

  裴欲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眼神冰冷得像淬了寒冰。

  他猛地站起身:“没事我们走了。”

  “诶!别走啊!”何燕芳见状,也顾不上喂儿子了,连忙起身拉住裴欲的胳膊,“那……那钱呢?你弟弟这学还上不上了?你不能不管啊!”

  “我凭什么出这个钱?”裴欲甩开她的手,声音里压抑着怒火,“他有爹,轮得到我来管?”

  那小男孩见妈妈被推开,突然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用头狠狠撞向裴欲的腰腹!

  季凛拿手拦住了小男孩。

  那小男孩见没撞到裴欲,反而被拦住,脾气上来,攥紧拳头,二话不说就狠狠一拳捶在了季凛的肚子上!

  小孩子下手没轻没重,季凛猝不及防,闷哼一声,疼得弯下了腰。

  “你干什么!”裴欲眼神一厉,猛地伸手,一把将那小男孩推开。

  他没用什么力,但小男孩还是踉跄着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短暂的寂静后,小男孩立刻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声。

  何燕芳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了起来,一把抱起地上的儿子,心疼地哄着,同时对着裴欲怒目而视:“裴欲!你推你弟弟干嘛?!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你这个白眼狼!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啊?!”

  裴欲看着眼前这一幕闹剧,看着母亲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和那个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弟弟”,眼中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麻木的冰冷。

  他甚至连争辩的欲望都没有了。

  他伸手扶住还在忍痛的季凛,不再看那对母子一眼,声音低沉而沙哑:“我们走。”

  说完,他几乎是半扶着季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将身后的哭闹和咒骂隔绝在门内。

  楼道里昏暗而安静。

  下了楼,走到车边,夜晚微凉的空气吸入肺中,才仿佛驱散了一些屋内的憋闷。

  裴欲松开扶着季凛的手,靠在车门上,沉默地点燃了一支烟。

  烟雾升起,模糊了他此刻的表情,但那紧抿的唇线和周身挥之不去的低气压,显露出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季凛站在他身边,肚子还在隐隐作痛,但他更清晰地感受到了从裴欲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深切的,被至亲之人不断索取和伤害的疲惫与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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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在季凛租住的公寓楼下停稳,引擎熄灭,车内陷入一片沉寂。

  只有路灯昏黄的光线透过车窗,在两人身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裴欲没有立刻让季凛下车,他双手依旧搭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带着一种刻意装出来的无所谓,却又难掩其中的自嘲和涩然:

  “想笑就笑吧。”

  他扯了扯嘴角,弧度冰冷,“我家就这么个破情况。父母早离了,亲妈改嫁,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儿子。我嘛……就是个多余的,还是个随时可以提款的冤大头。”

  他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但紧握方向盘、指节微微发白的手,却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季凛安静地听着,肚子已经不那么疼了,但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闷闷的难受。

  他看着裴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和孤独的侧影,摇了摇头,轻声说:“我没有想笑。”

  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忽然解开安全带:“裴队,你等我一下。”

  说完,不等裴欲反应,他便推开车门,快步朝着不远处那家24小时便利店跑去。

  裴欲看着他消失在便利店门口的身影,眉头微蹙,不知道这小家伙又想干什么。

  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今晚的一切,像一场令人作呕的闹剧,再次印证了他对所谓“亲情”的认知——不过是捆绑和索取。

  没过多久,副驾驶的车门被重新拉开,季凛带着一身微凉的夜气坐了进来。

  他微微喘着气,将手里拿着的东西递到了裴欲面前。

  是那个透明的、星星形状的塑料糖罐。

  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亮晶晶的星星状软糖,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折射出诱人而温暖的光泽。

  “给你。”季凛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温柔,“吃甜的心情会好一点。我……我看你那天,好像是想吃这个的。”

  裴欲愣住了,他怔怔地看着那罐近在咫尺的星星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毫无预兆地狠狠撞了一下。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深埋心底的,属于遥远童年的、带着酸楚和渴望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汹涌而出。

  回忆如同老旧的默片,带着灰白的色调,在他脑海中清晰地上演——

  七岁的裴欲,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站在超市琳琅满目的糖果货架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装着五彩星星的透明罐子。那些星星那么漂亮,像真的把夜空摘下来装了进去。

  他无数次地幻想,那会是什么味道?是草莓的甜?还是葡萄的酸?或者像一样入口即化?

  他每次跟母亲何燕芳来超市,都会缠着她,用尽一个孩子能想到的所有词汇去央求:“妈妈,就买一罐嘛,就一罐好不好?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

  换来的,总是不耐烦的拒绝和斥责:“买什么买!就知道吃!家里什么条件你不知道?哪有钱给你买这些没用的东西!不知节省!”

  有一次,他实在太想要了,看着别的小朋友被父母笑着将糖果放进推车,他积攒已久的渴望和委屈爆发了,他躺在地上,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目光,撒泼打滚,哭得撕心裂肺,只求能拥有一罐那个星星糖。

  何燕芳觉得丢尽了脸面,恼羞成怒,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厉声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为了点糖脸都不要了!再闹我就把你扔在这儿!”

  脸上火辣辣的疼,远不及心里那种求而不得的委屈和被最亲的人粗暴对待的冰冷。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提过想要星星糖。

  后来,何燕芳再婚,生下了宋安泽——一个名字被寄予了“上天福泽”厚望的孩子。

  裴欲冷眼看着,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从出生起就拥有了他曾渴望却得不到的一切。

  昂贵的玩具、漂亮的衣服、无条件的溺爱……还有,那些他曾求而不得的糖果零食,宋安泽只需要伸伸手,甚至不需要开口,就能轻易得到。

  他那时才彻底明白,他不是不配吃糖,他只是不配得到爱。

  那些亮晶晶的星星,从此在他心里蒙上了灰尘,成了童年一个卑微又讽刺的符号。

  ……

  季凛见裴欲只是盯着糖罐,久久没有动作,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便主动帮他撕开了包装,从里面拿出一颗橙色的星星软糖,递到他面前,眼神清澈而充满期待:“尝尝看?”

  裴欲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沉默地接过那颗小小的、象征着童年执念的星星,放进了嘴里。

  牙齿咬破柔软糖体的瞬间,一股强烈而刺激的辛辣味猛地炸开!

  和他童年时想象的任何一种甜美味道都截然不同,甚至带着点突兀的怪异。

  季凛期待地看着他,眼睛在昏暗中亮晶晶的:“怎么样?是甜的吗?”

  听到季凛那句带着关切和期待的询问时,一股汹涌的热意毫无预兆地冲上了他的眼眶。

  原来,他耿耿于怀那么多年的,并不是糖的味道。

  而是那个七岁的、在超市地上打滚哭泣,最终只得到一记耳光的自己,那份从未被看见、被满足的渴望。

  而此刻,有一个人,注意到了他无意间停留的目光,记住了他那微不足道的、甚至可能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偏好,并且,在他最狼狈、最冰冷的时候,跑着去为他买了回来。

  那辛辣的味道刺激着味蕾,也刺激着他发酸的眼眶。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车窗外模糊的夜景,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将那股不期而至的湿热硬生生逼了回去。

  季凛没有看见,有一滴泪,终究还是挣脱了控制,飞快地滑过他冷峻的侧脸,洇入衣领,消失不见。

  “嗯。”

  “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