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照雪1-《死遁后男主黑化成反派了》

  归远镇的寒冬,是能将人骨头缝都冻透的。

  铅灰色的天幕低垂,仿佛触手可及,大片大片的雪花如同撕碎的云絮,无声无息地坠落,将这座边陲小镇最后一点生机也掩埋殆尽。

  街道上行人绝迹,只有风卷着雪沫,在空荡的街巷间打着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木质屋檐下挂满了冰凌,像是一排排冰冷的獠牙。

  季凛拖着一条腿,艰难地在没过脚踝的积雪中跋涉。

  每迈出一步,左腿膝关节处便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那是旧伤在严寒下的无声抗议。

  他身上那件打了补丁的灰色棉袄早已被风雪打湿,沉甸甸地压在他单薄的肩背上。

  他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那个小小的米袋。

  这是他用马戏团刚发的、微薄得可怜的薪水换来的,是他接下来几天赖以活命的口粮。

  指尖还残留着将最后几枚温热的硬币递给杂货店老板时,那刺骨的冰凉。

  穿过镇西那条常年不见阳光的窄巷时,他还是没能躲过。

  两个穿着臃肿、用破围巾蒙住大半张脸的男人像幽灵般从墙角闪出,堵死了去路。

  他们眼里闪烁着饿狼般贪婪而凶狠的光。

  “瘸子,识相点,把东西交出来!”粗嘎的嗓音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季凛下意识地后退,想护住怀里的米袋,但僵硬的残腿让他动作迟缓。“求你们……这是我……”

  辩解的话还未说完,一股大力猛地将他推搡在冰冷的砖墙上,后脑勺磕得嗡一声响,眼前阵阵发黑。

  米袋被粗暴地夺走,他甚至能听到细碎的米粒洒落雪地的声音。

  紧接着,一双粗糙的手在他身上摸索,将他棉袄内袋里仅有的几块准备买灯油的备用硬币也搜刮而去。

  “呸!穷鬼!” 其中一个男人啐了一口,将空了的米袋扔在他脸上,另一人则不耐烦地踢了他那条坏腿一脚,“老实躺着吧,瘸子!”

  剧痛从腿部传来,季凛闷哼一声,无力地滑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抢劫者的脚步声和嘲弄的笑声迅速远去,消失在风雪中。

  脸颊贴着彻骨的冰雪,寒意瞬间穿透皮肤,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与冰凉。

  镇上的抢劫案除非闹出人命,否则大抵是不了了之,季凛只能认命。

  他在雪地里趴了许久,直到冻得几乎麻木,才用双臂支撑起身体,慢慢地、极其艰难地坐起来。

  他掸掉头发和脸上的雪屑,一下一下,揉搓着那条疼得钻心的残腿,试图唤起一丝暖意。

  他低声喃喃,声音轻得几乎被风雪吞没:“还好家里……还有点土豆,墙角那袋干粮也还能撑几天……”

  这话不知是说给这空寂的巷子听,还是在努力说服自己那颗正在下沉的心。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挣扎着站起身,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回走。

  这一次,他刻意绕开了那条令他心悸的小巷,转而穿过镇中心那个早已空旷的集市广场。

  风雪更急了,原本熙熙攘攘的摊位如今只剩下满地狼藉的垃圾和凌乱的脚印,被新雪缓缓覆盖。

  几个还在收拾的摊主也缩着脖子,动作麻利,只想尽快离开这冻死人的鬼地方。

  就在这时,一阵铁链拖拽的哗啦声和男人粗鲁的呵斥刺破了风雪的幕布:“没用的东西!连个看上的都没有!真是亏本买卖!”

  季凛循声望去,只见集市最边缘的角落,一个穿着油腻肮脏羊皮袄、满脸横肉的壮汉正不耐烦地踢打着脚边一个锈迹斑斑的大铁笼,一边骂骂咧咧地收拾着散落在地上的绳索和杂物。

  而那个足够关押大型犬只的铁笼里,蜷缩着一团小小的、与冰冷铁栏格格不入的毛茸茸的身影。

  鬼使神差地,季凛的脚步顿住了。

  他拖着沉重的腿,一步步靠近,最终在笼子前缓缓蹲下身来,积雪在他的旧棉裤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笼子里是一只小雪豹。

  它看起来年纪不大,体型只比大型家猫稍大一圈。

  本该华美如银缎的皮毛因为缺乏照料而显得有些灰扑扑的,沾染了污渍,但底色的灰白与上面深色的、如同迷雾中玫瑰的斑纹,依旧难掩其天生的美丽。

  它将自己紧紧团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抵御这世间的所有寒冷与恶意。

  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颤抖,透过铁笼的缝隙传递出来。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小雪豹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是一双蓝宝石的眼睛——纯净冰冷,却又在深处燃烧着一种倔强的生命力。

  只是此刻,这双绝美的眼眸里浸满了茫然、恐惧,以及一种与它年龄极不相符的、深沉的悲苦。

  长长的眼睫上沾着细小的冰晶,眼眶湿润,那层晃动的水光让它看起来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季凛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又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带来一阵酸涩的悸动。

  “老板,”他抬起头,声音因为久未开口和寒冷而有些沙哑,“这只……小雪豹,为什么……没人买它?”

  那脏皮袄老板正费力地把一个空麻袋卷起来,闻言头也没回,没好气地吼道:“为什么?你自己没长眼睛吗?看看它屁股后面!个没尾巴的怪胎!晦气!谁家买兽奴不图个吉利好看?这玩意儿白送都没人要!”

  季凛的心猛地一沉。

  他凝目仔细望去,果然,在小雪豹的身后,本该有一条长而蓬松、用于在雪地平衡和保暖的漂亮尾巴的地方,只有一小截光秃秃的、覆盖着浅色毛发的尾根,断口处异常平整,像是被极其锋利的利器干脆利落地斩断。

  那伤痕早已愈合,却留下永久性的残缺,像是一个无声的残酷烙印。

  他颤抖地伸出手,穿过冰冷坚硬的铁栏,极其轻柔地抚上小雪豹头顶的绒毛。

  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凉而柔软。

  小家伙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了一下,身体微微一僵,但它没有躲闪,也没有攻击。

  它只是抬起那双含泪的蓝眼睛,怔怔地望着季凛。

  然后,它小心翼翼地、试探般地,用自己冰凉湿润的鼻尖,轻轻蹭了蹭季凛布满冻疮的手指。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转向那个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的老板,用尽全身力气说道:“老板……我,我想买它。能不能……请您给我一点时间,我去凑钱?”

  老板终于正眼打量他,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瘸掉的腿、洗得发白的棉袄,以及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冻红,嘴角撇了撇,毫不掩饰其中的轻蔑与怀疑:“你?买它?”

  他嗤笑一声,“行啊,一百五十块!少一个子儿都不行!看你这德行,最多给你留一周!一周之后要是没人要,哼,就别怪我处理给皮货商了,好歹这身皮毛还能值几个钱!”

  “一百五十块……一周……” 季凛喃喃重复着这个对他来说近乎天文数字的金额和紧迫的时间,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

  他再次低头,看向笼中那双紧紧盯着他的蓝色眼睛,仿佛那是它唯一能抓住的光亮。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好!一周!请您一定……留它一周。我会来的。”

  他最后用指尖轻轻梳理了一下小雪豹耳后的绒毛,低声道,声音温柔得不像话:“等着我。”

  为了这一百五十块,季凛开启了他人生中最拼命的一周。

  他几乎是匍匐在马戏团老板脚下,恳求来了接下来所有场次的表演机会,甚至主动要求增加那些因为他腿脚不便而被取消或简化了的、具有一定危险性的高空跳跃和力量展示动作。

  舞台上,炫目的灯光打在他身上,他化作威风凛凛的白色巨虎,鬃毛在鼓风机下飞扬。

  观众们为他时而笨拙、时而因腿伤导致的失衡而显得滑稽可笑的动作爆发出阵阵哄堂大笑和热烈的掌声。

  他们只觉得这“瘸腿白虎”的表演别具一格,充满了意外的“趣味”。

  但旧伤在超负荷的运转下发出强烈的抗议,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他的膝关节,夜晚常常痛得他无法入眠,只能蜷缩在单薄的被褥里,靠着回忆那双蓝色的眼睛来分散注意力。

  他还硬着头皮,找到了那个精明势利的马戏团老板。

  在充斥着烟草味和算计的办公室里,他低着头,忍受着老板审视的目光和充满嘲讽的盘问——“怎么?瘸子也学会花钱了?还是惹上什么麻烦了?”

  最终,几乎是抵押了未来几个月的薪水,才预支到了一笔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