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黑水玄师-《黑曜纪》

  陈默跟随着墨翁,踏上了前往极北之地的旅程。怀中的黑石碎片在踏入这片冰雪世界后,变得异常安静,表面的鳞纹也收敛了幽光,仿佛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所压制。极北之地,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冰粒,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放眼望去,唯有白茫茫的一片,天空与大地被风雪连成一体,难分彼此。

  “这里的寒气非同一般,能侵蚀魂力,冻结气血。”墨翁虽目不能视,却对周遭环境的感知远超常人,他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衫,竹杖点在深厚的积雪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避寒之所,否则即便不被玄影阁追上,也会被活活冻死在这雪原之上。”

  陈默运转体内微弱的内力抵御严寒,但效果甚微。他的嘴唇冻得发紫,手脚早已麻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肺部如同被针扎般刺痛。与这片天地之威相比,黑水沼泽的瘴毒、黑松林的鬼物,都显得微不足道。他想起星枢秘卷中关于“玄师”居于“极北黑水之源,万物寂灭之地”的记载,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渺茫之感——在这片绝域之中,真的会有生灵存在吗?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原上艰难前行,身后留下一串很快就被风雪抹去的脚印。也不知走了多久,就在陈默感觉意志即将被寒冷和疲惫吞噬时,墨翁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风中传来的细微声响。

  “前面有动静,像是……部落的炊烟和人语。”

  循着墨翁指引的方向,他们顶着风雪又前行了数里,果然在一条被冰封的黑色河流旁,发现了一个依山而建的小型部落。部落的房屋多用巨大的冰块和兽皮搭建,显得粗犷而原始。一些身着厚实兽皮衣、皮肤黝黑的人们正在部落外围忙碌,有的在凿冰取水,有的在收拾晾晒的鱼干。

  然而,当陈默和墨翁靠近时,那些部落民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齐刷刷地望了过来。他们的眼神并非好奇,而是充满了警惕、审视,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几名手持骨矛、身材魁梧的汉子迅速聚拢过来,拦住了去路。

  “外来者,止步!”为首的一名汉子用生硬的通用语喝道,他的脸上涂着诡异的油彩,目光锐利如鹰隼,“黑齿部落不欢迎外人!”

  陈默心中一凛,“黑齿部落”?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哪听过。墨翁上前一步,微微躬身,用一种古老而晦涩的语言说了几句话。那为首的汉子闻言,脸色微变,打量墨翁的眼神多了几分惊疑不定。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挥了挥手,示意手下让开一条路,沉声道:“酋长要见你们。跟我来,别耍花样。”

  部落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规整许多,道路虽然积雪,却被清扫得颇为干净。一些妇女和儿童从冰屋的缝隙中偷偷窥视着这两个不速之客。陈默注意到,这个部落似乎以女性为尊,不少看似首领的人物都是女性,她们的目光更加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汉子将两人带到部落中央一座最大的冰屋前。冰屋门口悬挂着各种野兽的头骨和羽毛制成的饰物,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进入冰屋,一股混合着草药、油脂和烟火气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让几乎冻僵的陈默缓过来一口气。

  屋内的陈设简单而古朴,中央燃烧着一个石砌的火塘,跳动的火焰映照着一个端坐在兽皮垫上的老妇人。她满头银发编成无数细辫,脸上布满皱纹,如同风干的树皮,但一双眼睛却清澈明亮,仿佛能看透人心。她的牙齿,竟然如同墨染般漆黑,这让陈默瞬间想起了“黑齿部落”这个名字的由来。

  老酋长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力量,她这次使用了通用语:“盲眼的旅人,你刚才使用的,是早已失传的‘幽寰古语’。你是谁?为何会来到我这被世人遗忘的部落?”

  墨翁再次躬身:“尊敬的酋长,我名墨翁,曾侍奉于‘星陨之卫’。此次冒昧来访,是为了寻找一位被称为‘玄师’的隐士。据古老的记载,他可能隐居在这片冰雪世界的源头。”

  “玄师……”老酋长咀嚼着这个名字,黑齿间似乎闪过一丝微妙的光芒,“那是很久远的名字了,久到很多人都以为那只是个传说。你们找他何事?”

  陈默上前一步,取出怀中的星枢秘卷残卷和那枚黑石碎片,恭敬地呈上:“晚辈陈默,因家族遭玄影阁所害,身负黑石之谜。听闻玄师是唯一知晓黑石本源之人,特来求教,望能阻止玄影阁的阴谋,解救家父。”

  老酋长的目光落在黑石碎片上,瞳孔微微收缩。她并没有用手去接,只是静静地凝视了片刻,然后长叹一声:“黑石现,幽寰动。蚀之意志,终将归来。玄师……他确实曾在此地停留,但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二十年前?”陈默的心沉了下去。

  老酋长示意他们坐下,让族人端上热腾腾的肉汤驱寒。她拨弄了一下火塘中的柴火,火光在她漆黑的牙齿上跳跃,仿佛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玄师并非他的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历代守护黑石秘密、监视幽寰异动的传承者,皆可称为‘玄师’。二十年前的那一位,在我族中停留过一段时间,研究部落世代守护的一处古老冰窟,据说那冰窟深处,藏有与幽寰文明相关的遗迹。”

  她顿了顿,继续道:“他离开时曾言,若将来有身负黑石之力、心志坚定之人前来寻找,可让他前往‘黑水之源’一试。但他也警告,那里是生命的禁区,连我族最勇敢的猎手也不敢深入。冰窟之下,不仅有极寒,更有上古遗留的诅咒和守护兽,妄入者,十死无生。”

  “黑水之源……在何处?”陈默追问。

  老酋长指向冰屋外那条漆黑的冰河:“顺着这条‘黑水河’一直向北,走到河流的尽头,那里有一片永不封冻的黑色深潭,便是黑水之源。但路途极其遥远险恶,且越靠近源头,寒气越重,甚至能冻结灵魂。你们……确定要去吗?”

  陈默与墨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然。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多谢酋长指点,我们必须去。”陈默坚定地说。

  老酋长看着他们,沉默良久,最终对身旁的一位女猎人首领吩咐道:“雪鹰,你带一队人,送他们到‘嚎风峡’。过了峡谷,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名为雪鹰的女猎人点了点头,她身材高挑,动作矫健,眼神如同她的名字一样锐利。

  在黑齿部落休整了一夜,补充了食物和饮水(一种用特殊方法保存的、不易冻结的油脂混合物),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陈默和墨翁便在雪鹰和三名部落猎手的护送下,沿着黑水河再次北上。越往北走,风雪越大,气温也低得超乎想象。四周开始出现巨大的冰川和深不见底的冰裂缝,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护送队只到嚎风峡便止步了。那是一条被狂风常年侵蚀形成的巨大峡谷,风声穿过峡谷时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尖啸,仿佛无数冤魂在哭泣,因此得名。雪鹰指着峡谷对面那片更加昏暗、连风雪都似乎被冻结的区域,凝重地对陈默说:“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再往前,已经不是凡人能踏足之地。祝你们好运,能找到你们想找的。”

  告别了部落猎手,陈默和墨翁顶着能撕裂耳膜的狂风,艰难地穿过嚎风峡。峡谷的另一边,是另一个世界。这里的雪不再是白色,而是泛着一种诡异的淡蓝色光泽,空气寒冷到几乎凝固,每吸一口气都感觉鼻腔和喉咙要被粘住。黑水河在这里变得异常狭窄,水流却并未完全冻结,黑色的河水在冰层下无声而湍急地流淌,散发出比周围空气更加刺骨的寒意。

  怀中的黑石碎片又开始轻微震动,这一次,不再是警示或共鸣,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朝拜感,指向河流尽头那片深邃的黑暗。

  沿着黑水河又不知走了多久,就在陈默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结时,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如同镜面般的黑色深潭出现在视野尽头。潭水漆黑如墨,深不见底,水面上没有一丝冰层,蒸腾着若有若无的黑色寒气。这就是黑水之源。

  在深潭的旁边,紧靠着巍峨的冰川山壁,竟然搭建着一间简陋的冰屋。冰屋毫不起眼,几乎与周围的冰川融为一体。若非冰屋顶端有一缕极其微弱的青烟袅袅升起,几乎难以发现它的存在。

  陈默和墨翁走近冰屋,心情都有些激动和忐忑。墨翁整理了一下衣袍,上前轻轻叩响了用寒冰雕琢而成的门扉。

  门内寂静了片刻,随后,一个平和而苍老的声音缓缓传出,仿佛穿越了悠久的岁月:

  “门未锁,进来吧。老夫……已等候多时了。”

  陈默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推开了那扇晶莹的门。冰屋内部并不大,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床、一桌、一凳,以及一个正在燃烧的小小火塘。火塘中跳跃的火焰,竟是诡异的黑色,却散发着惊人的热量,驱散了外面的严寒。

  一个身着朴素灰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背对着他们,蹲在火塘边,似乎在调配着什么药剂。他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却异常祥和的面容。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眼眸并非寻常颜色,而是一种深邃的湛蓝,如同万载寒冰,又仿佛蕴藏着整片星空,目光平静地落在陈默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他怀中的黑石碎片上。

  “星陨之卫的同行者,以及……新的‘容器’。”玄师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早已洞悉一切,“你们带来的星枢秘卷,可否让老夫一观?”

  陈默连忙将残卷奉上。玄师接过,目光扫过那些光点构成的星图与符号,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感慨。他并未多看,便将残卷递还给陈默,转而凝视着陈默:“幽寰的遗产,既是馈赠,也是诅咒。玄影阁所求的黑石之心,更是灾祸之源。年轻人,你可知晓,探寻此秘,你自身亦将永堕黑暗迷途,再无回头之日?”

  陈默迎上玄师那仿佛能洞悉灵魂的目光,尽管内心因“容器”二字而震动,却依旧挺直了脊梁,斩钉截铁地回应:

  “前辈,我早已身处黑暗之中。此行,只为寻一线光明,纵死不悔。”

  玄师闻言,湛蓝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赞许。他指向那跳跃着黑色火焰的火塘,声音如同亘古不化的寒冰,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很好。那么,坐下吧。黑石之谜,幽寰之殇,以及你……‘容器’的命运,就从这‘玄冰幽火’之前,开始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