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陛下,您也怕鬼吗-《我在后宫开冥途》

  萧玄策的指节在剑柄上捏得发白。

  他忽然转头对孙尚仪道:\"呈上来。\"

  孙尚仪捧着黄绫的手在抖。

  他弯腰时,帽檐下的冷汗滴在青砖上,\"啪\"地溅起小水花。

  沈青梧接过黄绫,指尖刚触到纸面,后颈的寒毛便根根竖起——是赶尸人特有的感知力,像根细针扎进骨髓。

  纸里竟缠着缕若有若无的魂念,模模糊糊的\"非朕亲书......宁氏所伪......灯下有人......\"

  她心头剧震。

  这正是陈守义残魂最后执念。

  那老太监死不瞑目,连魂魄散前都要把伪诏的秘密钉进她骨血里。

  \"如何?\"萧玄策的声音像浸在冰里。

  沈青梧跪下来,黄绫平举过顶:\"此非先帝笔,乃死魂所斥,鬼亦不认。\"

  殿内静得能听见墨兰吞咽口水的声音。

  萧玄策盯着她低垂的发顶,忽然笑了:\"你若真是通幽之人,为何不求朕赐你长生?

  为何不争宠?

  为何不借鬼势,登高位?\"

  沈青梧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能闻到血味在袖中漫开,却笑得比烛火还冷:\"奴婢与地府有约。

  阳寿将尽,唯求一诺——让作恶者,无论生死,皆不得善终。\"

  墨兰\"哐当\"一声打翻了茶盘。

  青瓷碎片在沈青梧脚边四溅,她却连眼皮都没抬,只盯着萧玄策绣着升龙的靴尖。

  帝王的影子在她眼底晃动,像团烧不尽的黑火。

  萧玄策转身时,龙袍带起一阵风,吹得经卷哗哗翻页。

  他走到门口又停住,声音比来时更沉:\"从今日起,你不必抄经了。\"

  沈青梧抬头。

  月光从他身后漏进来,将他的轮廓镀成冷银色。

  他侧过脸,眼尾的泪痣在阴影里若隐若现:\"朕赐你一间静室,每日子时,点一盏白烛。\"

  静室。

  沈青梧的喉咙里泛起铁锈味。

  这不是恩典,是圈养——帝王要把她养在眼皮子底下,像看一只会说话的珍禽,看她怎么\"通幽\",怎么\"审判\"。

  她望着萧玄策离去的背影,袖中阴玉符的棱角硌着掌心。

  那是她用陈守义残魂里最后一丝怨气刻的,符上用血写着\"萧玄策\"。

  \"才人?\"墨兰哆哆嗦嗦来扶她,\"您手在流血......\"

  沈青梧甩开她的手。

  她摸出袖中的阴纸鹤,纸面上的符纹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

  心口的疼还在翻涌,可她却笑了。

  静室在太极殿侧院,龙气稍弱——正好。

  窗外残月如钩,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拴在帝王脚边的线。

  可她知道,线的另一头,拴着的是地府的判笔。

  静室的门在身后吱呀闭合时,沈青梧的指尖正抵着墙缝。

  新贴的湖蓝墙纸下,有极淡的腥气钻进食指与墙皮的缝隙。

  那是朱砂混着陈血的味道,像块发了霉的糖,甜腻里浸着腐锈。

  她垂眸看自己泛青的指甲——前世赶尸时,总在指缝里塞艾草防尸毒,而今这双惯于摸尸的手,却要去摸帝王的局。

  “才人?”墨兰抱着铺盖站在廊下,月光把她的影子切成两半,“可要奴婢点上炭盆?这屋子……”

  “冷?”沈青梧突然笑了,指甲在墙纸上抠出个小角。

  墙纸剥落处,露出底下斑驳的暗红——是被新漆盖住的血渍,“不是冷,是阴。”

  墨兰的手一抖,铺盖“啪”地掉在青砖上。

  她慌忙去捡,发顶的银簪撞在门框上,叮铃作响:“才人莫要吓奴婢……这静室是皇上亲赐的,怎会……”

  “皇上亲赐的笼子。”沈青梧松开手,退后两步。

  龙气虽弱,到底是太极殿的侧院,压得她后颈发紧,像有人拿根细铁丝勒着,“他要我点烛招鬼,自然得选个阴煞未清的地方——好让孤魂野鬼自己撞进他的眼。”

  墨兰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接话。

  她蹲在地上收拾铺盖,发尾扫过那片剥落的墙纸,忽然僵住:“才、才人你看!”

  沈青梧顺着她的指尖望过去。

  墙缝里卡着半枚碎玉,沾着暗褐色的东西,凑近嗅了嗅——是干了的胎血。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

  早夭嫔妃,难产而亡,连带着未成形的胎儿一并葬在这宫墙下。

  萧玄策选这间屋子,哪里是恩典?

  分明是要她替他清剿宫殿里的脏东西,顺便看她怎么在龙气与阴煞的夹缝里挣扎。

  “收拾吧。”她转身走向案几,袖中阴玉符硌得掌心生疼,“明日起,每日卯时去司药房领艾草,撒在门槛四角。”

  墨兰应了声,却没动。

  她望着沈青梧的背影,喉结动了动:“才人,您……真不怕鬼?”

  沈青梧在案前站定,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她脸上割出明暗。

  她摸出袖中残香,那是昨夜萧玄策赐静室时,她从殿角香炉里偷抓的:“鬼有什么可怕?”她把残香凑到鼻端,曼陀罗的苦香混着尸蜡的腥甜,“人心才是最毒的鬼。”

  第二日清晨的露水还没散,墨兰就掀帘进来了。

  她鬓发凌乱,手里攥着块染了黑渍的帕子:“才人,延禧宫昨夜死了个宫女。”

  沈青梧正在翻宫女名册,闻言指尖一顿。

  她接过帕子,黑渍里裹着半枚红布角,针脚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掐出来的:“怎么死的?”

  “七窍流黑血。”墨兰声音发颤,“手里攥着个红布小人,奴才们说是中了邪……”

  沈青梧把帕子凑到鼻端。

  尸蜡、曼陀罗,还有一丝极淡的符灰——是用生辰八字烧的。

  她翻开名册,死者名唤春桃,癸亥年寅月生。

  指尖往下滑,前月死在永巷的小柳,也是癸亥年辰月;再往前,冬雪,癸亥年未月……

  “都与皇上生辰相冲。”她的指甲深深掐进名册,“癸亥日生的皇上,最忌癸亥年生的阴命。”

  墨兰的脸白得像张纸:“可春桃她们死前都服过端妃娘娘赐的养血丸……”

  “端妃。”沈青梧低笑一声,指节捏得咔咔响,“她的嫡子生下来就没气儿,太医说八字太弱,得借活人阳寿养着。”她合上名册,目光落在案头的红布角上,“九个癸亥年生的宫女,九个红布小人——这是替命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