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我拿命火,烧你老根-《我在后宫开冥途》

  夜风穿殿,吹不散那股从地底渗出的腥腐之气。

  沈青梧盘坐于血阵中央,青砖上蜿蜒的纹路如活蛇般蠕动,每一笔都浸着她的命血,每一划都在撕裂她的魂魄。

  她双目紧闭,唇色发紫,四肢早已失去知觉——唯有心口一点幽蓝火光仍在跳动,那是烬兵的火种,正以微弱却执拗的节奏,将顺着足底涌入的黑气炼化为“蚀流”。

  剧痛如刀,千丝万缕刺入骨髓。

  那些根脉中的怨念并非死物,而是活生生被抽干命火、困于枝干间的宗室子弟。

  他们的脸在树皮下扭曲浮现,嘴唇开合,无声呐喊,像是在祈求解脱,又像是在警告入侵者。

  她神识逆流而上,穿行于这株扎根王朝三百年的邪树脉络之中。

  越往深处,压迫越重。

  耳边响起低语,仿佛来自深渊尽头:

  “判官……你也终将成为养料。”

  那声音苍老而冰冷,带着太祖残影的威压,自命核深处传来。

  睁开的一只血眼中,映出她渺小的神识投影,如同蝼蚁攀附巨蟒。

  可她笑了。

  嘴角溢出血丝,她猛然抽回神识,整个人如断线木偶般向后一倒,撞在梁柱上,震得尘灰簌落。

  但她仍撑着断钗起身,眼神锋利如刃。

  “你说我是燃料?”她咳出一口黑血,声音沙哑却清晰,“可我没签契。”

  地府的契约是她与幽冥之间的等价交换——她代行审判,偿还因果,而非沦为谁的祭品。

  而这棵以人命浇灌的命根,妄图将她也纳入轮回供养?

  荒谬!

  她抬手,取出那支断裂的金钗。

  焰瞳的残念在钗尖轻轻震颤,像是一缕不甘熄灭的叹息。

  她咬破指尖,将心头血滴于其上,同时催动最后一丝冥途之力,将自己的魂魄割下一缕,封入其中。

  刹那间,空气凝滞。

  一道漆黑符印浮现在虚空中,形似锁链崩断,正是“反噬钉”成形之兆。

  此物非器,实为诅咒——它不会摧毁命核,但它能切断契约的流向,让吞噬者反被侵蚀,让掌控者沦为囚徒。

  代价是什么?

  她望向铜镜。

  镜中倒影已不似活人:肌肤半透明,骨骼隐约可见,发丝间竟有灰白枯枝般的纹路蔓延。

  阳寿将尽,不过三五日。

  身体正在被规则反噬,她早知道这一天会来,只是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谢幕。

  可她无悔。

  要毁根脉,必须有人深入地心,将断契之器植入命核。

  活着进去的人,会被瞬间同化,意识湮灭;死了进去的,魂魄也会被吞噬。

  唯有“半死之人”——既存一丝阳魂,又被阴力浸透者,才能短暂通行。

  她是唯一人选。

  殿外忽传急报,影七疾步冲入:“陛下已率禁军封锁皇陵,正掘偏殿地砖!”

  话音未落,地面猛地一震,整座宫殿发出沉闷哀鸣。

  远处皇陵方向,黑雾翻涌,一道裂缝赫然裂开,从中喷出的不是泥土,而是腐臭黑气,凝聚成一张张惨白人脸,嘶吼回荡:

  “此地埋骨三千,皆为祭根!”

  与此同时,沈青梧的身影已消失在昭仪殿内。

  原地只余一封信,置于香案之上,字迹凌厉如刀:

  “陛下若真想活,就别让人拦我。”

  萧玄策站在地宫入口,手中玉锁剧烈震颤,几乎脱手飞出。

  他眸色深沉,盯着那块已被掀开的地砖——下方并非夯土,而是一层灰白骨质,表面布满细密裂纹,正缓缓搏动,宛如呼吸。

  “这就是‘呼吸口’。”他低声开口,寒意彻骨,“三百年前埋下的根,至今还在吞吐命格。”

  “陛下!”一名禁军惊呼后退,“地缝里……长东西了!”

  众人望去,只见一缕纤细如发的黑须自裂缝中探出,悄无声息地朝着宫苑方向延伸而去,速度极慢,却坚定无比。

  影七飞奔而来,跪地呈信。

  萧玄策接过,展开只一眼,眉头骤紧。

  他猛地抬头望向昭仪殿方向,眼中风云翻滚,似怒,似惧,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震动。

  “追她回来。”他下令。

  “是!”

  “……等等。”他忽然抬手,声音冷了下来,“传令下去,封锁所有通往皇陵的路径,但——不准阻她。”

  他握紧玉锁,指节泛白:“她要去的地方,朕进不去。但她若真能斩断这根……”

  他没说完,只是望着那道幽幽升起的黑光,喃喃道:

  “或许,我们都被骗了三百年。”

  而此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一道纤瘦身影悄然踏入新开的地洞。

  湿滑的骨壁泛着诡异光泽,向下百丈不见底。

  黑暗中,只有她掌心那枚幽蓝火种,微微跳动,如最后的心跳。

  她独自踏入新开的地洞,脚下是滑腻如脂的骨壁,每一步都像踩在死兽的肋骨上。

  幽蓝火种在掌心微跳,映出四壁密布的纹路——那是用血契刻写的宗室名录,三百年的名字层层叠叠,早已爬满穹顶,如蛛网般缠绕着这座地底深渊。

  冷风自深处吹来,带着腐髓与焦骨的气息。

  忽然,地面一颤,数道黑影从裂缝中缓缓站起。

  它们由残肢拼接而成,关节处缠着铁链般的根须,眼窝空洞却泛着暗红微光——髓傀,命脉的守卫,不死不灭,刀剑难伤。

  沈青梧没有拔簪,也没有后退。

  她只是抬起手腕,用断钗锋口一划,鲜血顺脉而出,滴落在地缝之中。

  烬兵的火种应召而动,刹那间,她的血竟燃起幽蓝火焰,顺着地脉蜿蜒疾行,如毒蛇逆游。

  “烧。”她低语。

  火势无声蔓延,却不灼物,只专噬那埋藏于傀儡体内的黑线——那些连接命核与傀儡的命脉丝络。

  一根、两根……当第三根断裂时,为首的髓傀猛地僵住,头颅缓缓歪斜,轰然倒地,化作一堆枯骨。

  她喘息着,唇角溢血,阳气已近枯竭。

  可就在这寂静中,一道沙哑的低语穿透骨壁,如风拂灰烬:

  “走……第七岔路……有门。”

  是霍沉的声音,破碎却坚定,仿佛从千层泥土下挣扎而出。

  她扶墙前行,双腿几近麻木。

  七条岔路之后,一道石门浮现眼前,门上浮雕着九盏骨灯,灯焰皆熄,唯中央一盏微微摇曳——那是尚未熄灭的“命核之引”。

  推门而入,天地失声。

  眼前是一片由白骨构筑的穹顶大殿,肋骨为柱,颅骨为砖,整座空间宛如巨兽腹腔。

  而在中央虚空,一颗拳头大小、通体漆黑却搏动如心的“命核”悬浮着,九条粗壮如龙的主脉自其上延伸而出,深深扎入地底——每一根,都连着一位现存宗室血脉之人!

  他们的气运正被无声抽离,化作养料,供养这株横跨三百年的人祭之根!

  她举起了断钗。

  焰瞳残念在钗尖震颤,似在催促,也似在哀鸣。

  可就在她即将刺下的瞬间,身后传来稚嫩童音,清脆如铃:

  “姐姐……祭兵不能死。”

  她猛然回头。

  七十二道微弱魂影浮现在空中,皆是孩童模样,衣衫褴褛,脚踝系着锈蚀铜铃。

  他们是历代“祭兵”——每一代王朝更迭,便选一名纯阳幼童活埋于灯下,镇压命火,至今已有七十二人,无人超生。

  他们围成一圈,齐声低唱,声音如风穿林:

  “你要毁它……就得替我们……签下新契。”

  空气凝固。

  她看着那颗搏动的命核,看着那些缠绕其上的血脉,看着眼前七十二双含恨未散的眼睛。

  片刻沉默后,她缓缓将断钗尖端抵在自己心口。

  “你们的债,我不推。”

  话音落下,利刃刺入。

  鲜血喷涌而出,她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虚空中一笔一划写下:

  “我愿承七十二祭,换天下再无活灯。”

  字成刹那,天地剧震。

  命核猛然抽搐,九条主脉剧烈痉挛,黑气如潮翻涌。

  整个地宫开始崩裂,碎骨如雨坠落,而她站立原地,胸口血流不止,脸色惨白如纸。

  可她的眼神,依旧清明。

  唯有眼角,一缕黑血,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