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阿蛮的成长-《明眼看破九重天》

  齐昭把最后一颗药丸放进瓷罐,盖上盖子时手指抖了一下。他没停顿,顺手将罐子推到柜子深处,像是怕自己再看第二眼。

  阿蛮蹲在柜台边啃野果,见他半天不动,仰头问:“齐哥,你是不是又饿出毛病了?”

  “没有。”他揉了揉太阳穴,“就是眼皮沉。”

  “你昨晚就眯了那么一会儿,还说没事。”她跳下凳子,端了碗温水递过去,“喝点,别等会儿给人抓药手抖。”

  齐昭接过碗,小口喝了两口,忽然笑了:“今天倒是勤快。”

  “我本来就不懒。”她撇嘴,“再说了,你都累成这样了,我不动谁动?”

  他没接话,只是从抽屉里摸出一本边角卷起的册子,封皮写着《百草图录》四个字,纸页泛黄,像是翻过无数遍。他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夹着的一朵干花:“今天开始,你跟我认药。”

  阿蛮凑过来,鼻尖几乎贴上书页:“这不就是藤条吗?”

  “是霜叶藤。”他起身走到药柜前,拉开一格抽屉,取出一把晒干的藤条,“你看它卷曲的样子,像不像冬眠的蛇?摸一下。”

  她伸手碰了碰,指尖刚触到,耳尖的银毛轻轻一颤:“凉的……而且……心里有点冷?”

  齐昭猛地抬头,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笑出声:“对!就是这个感觉。它性寒,主引路,能带药力走深。”

  “我能感觉到?”她愣住。

  “你能。”他把藤条放回抽屉,合上前顿了顿,“别人看不见这些,你能,说明你天生就懂它们。”

  阿蛮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像是第一次认识它。

  第二天清晨,天刚亮透,后山雾气未散。

  她背着个小药篓,手里攥着那本《百草图录》,照着昨夜齐昭画的简图找药。图上标了几处:霜叶藤、月见草、冰心苔。她一边走一边对照,时不时停下来闻一闻、摸一摸。

  转过一道石坎,她忽然停下脚步。

  前方树根旁,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蜷缩着,后腿被铁夹死死咬住,伤口溃烂,一张泛黄的符纸贴在皮毛上,边缘渗着黑血。

  阿蛮屏住呼吸,慢慢靠近。

  她记得齐昭说过的话:“三不碰——不明毒、未解咒、带血符不徒手取。”

  她掏出随身的小刀,用刀尖轻轻挑开符纸。符纸落地瞬间冒了一缕青烟,她没退,反而蹲得更低。

  “别怕。”她低声说,“我哥说过,疼的时候听着人声就能熬过去。”

  她环顾四周,很快在石缝里找到几株月见草,又在背阴处寻到一片湿润的冰心苔。她摘下叶子,嚼碎,敷在伤口上。药泥刚盖住溃烂处,灵狐身体猛地一震,喉咙里发出低吼。

  “我知道疼。”她没缩手,“可我不走,你忍着。”

  她撕下衣角布条,小心翼翼包扎好,又从怀里掏出半袋干粮,放在狐狸嘴边。“吃点,有力气才能活。”

  做完这些,她拍了拍手,轻声说:“我得回去了,齐哥该等我了。”

  她没回头,一路快步下山。

  回到济世堂,齐昭正坐在炉边磨药粉,听见脚步声抬眼:“采到了?”

  “采到了。”她放下药篓,把几味草药一样样拿出来,“还碰上个家伙。”

  她把经过说了一遍,末了问:“我是不是弄错了?那符纸……会不会有危险?”

  齐昭听完,放下药碾,认真问:“你用什么清理的伤口?”

  “月见草和冰心苔,我都认过了,图录上有。”

  “包扎呢?”

  “撕了衣服,先垫了干净布。”

  他点点头:“没用错。而且你知道避符、知进退,比很多人强。”

  阿蛮松了口气,但还是问:“那狐狸……会不会死?”

  “不会。”他笑了笑,“它能撑到你出现,就说明命硬。再说了,你不是给它留了吃的?”

  “可它伤得那么重……”

  “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他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剩下的,交给时间。”

  傍晚,炉火正旺,老姜头在角落里补药篓,针线穿过粗麻布,发出细微的“嗤啦”声。

  阿蛮坐在门槛上剥果子,耳朵时不时动一下,像是在听什么。

  “怎么了?”老姜头抬头。

  “后院……好像有动静。”

  话音刚落,一个白色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门口。是那只灵狐。它瘸着腿,走到阿蛮面前,轻轻放下一根尾羽。羽毛泛着淡青光晕,像是浸过晨露的竹叶。

  它看了她一眼,转身消失在暮色里。

  阿蛮愣住,伸手捡起羽毛,指尖传来一阵微暖的触感。

  “哎哟。”老姜头哼了一声,“连灵狐都认你了,了不得。”

  齐昭从里屋走出来,看见羽毛,笑了:“这是谢礼。”

  “真是给我的?”阿蛮捧着羽毛,声音有点发颤。

  “不然呢?它又不会送我。”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们阿蛮现在也是小医师啦。”

  她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星子掉进了井里。

  老姜头拄着拐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看了看羽毛,又看了看她:“往后采药,别一个人跑太远。药篓我给你换个新的,结实些。”

  “真的?”她惊喜。

  “假的。”他板着脸,“我是说,你要是敢摔了我的旧篓子,我就真打你。”

  阿蛮吐了吐舌头,抱着羽毛跑进屋里,生怕他反悔。

  齐昭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嘴角一直没放下。

  老姜头走过来,低声说:“你教得不错。”

  “她学得快。”

  “不是谁都敢去碰带符的伤。”

  “她不怕。”

  “不是不怕。”老姜头摇头,“是知道该怕什么,不该怕什么。”

  两人没再说话,屋里传来阿蛮翻箱倒柜的声音,像是在找地方藏羽毛。

  第二天一早,阿蛮天没亮就醒了。

  她悄悄爬起来,把羽毛用油纸包好,塞进药篓夹层。然后背起篓子,轻手轻脚打开后门。

  齐昭正蹲在炉边生火,听见动静回头:“这么早?”

  “我去后山看看。”她说,“昨天那地方,月见草长得好,多采点。”

  “带上刀。”

  “带了。”

  “别碰陌生草。”

  “知道。”

  “遇到活物,先喊一声。”

  “行了行了。”她摆摆手,“我又不是小孩。”

  齐昭直起身,往她药篓里塞了两个馍:“回来吃饭。”

  她点头,蹦跳着走了。

  山道上雾气还没散,她走得飞快,心里惦记着那片背阴坡。走到半路,忽然察觉脚下泥土有异样波动。

  她停下,蹲下身,扒开落叶。

  土里埋着半截断枝,上面刻着模糊符纹,颜色发黑。

  她皱眉,想起齐昭提过一句:“有些猎妖人会在夹子周围设引阵,靠怨气招兽。”

  她没动那树枝,而是绕开几步,从另一侧上坡。

  采完药,她正准备下山,忽然听见一声极轻的呜咽。

  循声找去,一棵老槐树下,一只灰毛小狐崽正用头拱着母狐。母狐腹部有伤,气息微弱。

  阿蛮蹲下,小狐崽警惕地往后缩,但没跑。

  她从怀里掏出半个馍,掰碎了放在石头上。

  “吃吧。”她轻声说,“我不碰你们。”

  小狐崽犹豫片刻,终于凑过来啃食。

  她趁机看了看母狐的伤,不算深,但沾了泥,容易化脓。她拿出随身带的药粉,轻轻撒上去,又用干净布条包好。

  “你们在这儿别动。”她说完,起身,“我晚上再来。”

  她没告诉齐昭这事。

  当晚,她偷偷带了半碗米汤和一块烤肉,摸黑上了山。

  母狐已经能站起来了,见她来,没躲,只是低低叫了一声。

  她喂完小狐崽,坐在树根上休息。

  夜风拂过树林,她忽然觉得,这山比以前热闹了。

  第三天,她照常跟着齐昭认药。

  齐昭拿出一味新药:“这是暖阳根,性温,主补气。你看它切面,红中带金丝。”

  她接过药材,仔细看了看,忽然说:“它……心里挺暖的,像晒着太阳。”

  齐昭笑了:“你又看见了。”

  “嗯。”她点头,“而且,它想被人用。”

  “那就让它派上用场。”他把药放进罐子,“今晚第一炉,加它。”

  阿蛮看着他煎药,火光映在她眼里,一闪一闪。

  炉火噼啪响了一声。

  她忽然问:“齐哥,你说我以后能不能也熬出那种药?就是……让人一喝,心就松开的那种。”

  齐昭搅着药汁,头也不抬:“你现在就能。”

  “真的?”

  “你救了狐狸,它们记得你。”他抬起眼,“药效从哪儿来?从心意来。你有心,就有药。”

  她没再说话,只是盯着炉火,看得格外认真。

  傍晚收工,她抱着药篓准备回房。

  老姜头在门口拦住她:“明天别穿那双鞋,底薄,硌脚。”

  她一愣:“您怎么知道我脚疼?”

  “走路姿势变了。”他哼了一声,“当大夫的,眼神都不差。”

  她低头看看鞋,笑了:“换,一定换。”

  她转身要走,又被叫住。

  “阿蛮。”齐昭站在炉边,手里拿着一小包药粉,“这是新配的止血散,你带着,万一山上再碰见受伤的,别空着手。”

  她接过,郑重塞进药篓。

  “谢谢齐哥。”

  “谢什么。”他笑着摆手,“咱们济世堂,不就是干这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