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规则8-《浮世绘》

  紧急转移的通知像一块巨石,投入安全屋内刚刚漾起的温情涟漪中,瞬间将其击得粉碎。

  空气重新变得紧绷,带着硝烟未尽的冷冽。

  徙倚脸上的懊恼和未褪的红晕迅速收敛,被一种近乎冷酷的镇定所取代。她对着门禁系统冷静下达指令:“启动b方案。五分钟后地下车库集合。”语气果断,不容置疑,瞬间变回了那个在商界运筹帷幄的继承人。

  她切断通讯,转身看向望峰。

  望峰也已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方才那个邀请跳舞时紧张羞涩、几乎要融化在吻里的女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神锐利、肌肉紧绷的专业保镖。只有那双微微抿紧的唇线和耳廓尚未完全消退的淡淡红痕,还残留着一丝之前的痕迹。

  “能行动吗?”徙倚的目光扫过望峰的后背,那里还缠绕着厚厚的绷带。

  “可以。”望峰的回答简短有力,她迅速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经过精简的装备——一把贴身手枪,几个弹夹,以及紧急通讯器。动作流畅,仿佛受伤并未影响她的本能。

  徙依点头,不再多言。此刻,信任彼此的专业是唯一的选择。她快步走向卧室,拿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应急背包,里面是现金、加密通讯设备、必要的证件和一些伪装用品。

  五分钟后,她们在两名核心安保人员的护送下,通过一条隐蔽的消防通道,无声无息地抵达地下车库。一辆看起来极其普通的黑色厢式货车已经发动,等待着她们。

  上车,关门。车辆平稳地驶出车库,融入傍晚的车流。车厢内经过特殊改装,没有窗户,只有昏暗的灯光和冰冷的金属内壁。

  徙倚和望峰并排坐在固定的座椅上,安全带将她们牢牢束缚。车辆每一次转弯、加速,都牵动着望峰背后的伤口,带来一阵阵隐痛,但她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专注地听着耳机里传来的、来自不同监控点的路况汇报。

  徙倚的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微微蜷缩。她看着望峰苍白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心中的担忧和后怕如同潮水般翻涌。差一点……差一点她们就能触及那份渴望已久的亲密。那个被打断的吻,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头,伴随着对未知危险的焦虑,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悄悄伸出手,在阴影的掩护下,轻轻覆盖在望峰放在腿边、紧握成拳的手上。

  望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没有躲开。她的手冰冷,甚至在微微发抖。徙倚温暖的掌心包裹住她,用力握了握,传递着无声的支撑和——“我在”。

  望峰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一瞬,她极其轻微地、回握了一下。只是一个短暂的接触,却仿佛在冰冷的车厢里点燃了一小簇取暖的火焰。

  转移过程漫长而煎熬。车辆在市区不断绕行,更换了两次车牌,最终在夜幕完全降临时,驶入了位于城市另一端的一个废弃工业区。新的安全点隐藏在一个看似破败的仓库内部,入口极其隐蔽,内部却别有洞天,生活设施一应俱全,防御等级比之前的公寓更高。

  抵达新地点,进行完彻底的安全检查后,已是深夜。

  仓库内部的空间被分割成几个功能区,生活区虽然简洁,但比之前的公寓多了几分粗犷和……孤立感。厚重的墙壁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只有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提醒着她们仍处于被围困的境地。

  负责护送她们的安保小队队长向徙倚简要汇报了情况:“‘蝰蛇’的渗透能力超出了预期,我们正在清理内部可能的泄密点。这里绝对安全,但请两位暂时不要与外界进行任何非必要联系。我们会守住所有出口。”

  徙倚冷静地听完,点了点头:“辛苦了,保持最高警戒。”

  队员们无声地退了出去,厚重的金属门缓缓闭合,发出沉闷的声响,将内外彻底隔绝。

  现在,这个庞大的、冰冷的空间里,又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

  经历了高度紧张的转移,肾上腺素消退后,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但比身体更疲惫的,是紧绷的神经和那颗悬在半空、无处安放的心。

  徙倚脱下外套,随意扔在简陋的金属折叠椅上,走到小小的厨房区域,倒了两杯水。她背对着望峰,肩膀微微塌下,泄露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沉重。

  望峰站在原地,看着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安全屋里那未完成的一幕——音乐,灯光,靠近的唇,还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以及最后那刺耳的门铃。

  她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一种强烈的、从未有过的冲动,在她胸腔里横冲直撞。是遗憾,是不甘,是恐惧(害怕再也没有机会),也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危险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谁也不知道下一次袭击何时到来,下一次分离是否就是永别。那些所谓的规矩、界限、身份,在生死边缘和真切的心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她想要那个吻。

  她想要徙倚。

  她不想再逃避了。

  望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都挤压出去。她抬起脚,走向徙倚。脚步声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格外清晰。

  徙倚听到脚步声,端着水杯转过身。

  她看到望峰向她走来。不再是保镖那种稳健而警惕的步伐,而是带着一种决绝的、义无反顾的姿态。她的眼神不再闪躲,不再克制,里面燃烧着徙倚从未见过的、赤裸而炽热的情感,像沉寂多年的火山,终于喷发出灼热的岩浆。

  徙倚的心跳骤然失控。

  望峰走到她面前,停下。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而滚烫。

  “徙倚。”望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异常清晰。她没有再用“小姐”这个敬称。

  仅仅两个字,却让徙倚的眼眶瞬间红了。她等了太久,等了太久这两个字从这张紧抿的唇里,用这样的语气唤出。

  “嗯。”徙倚轻声应着,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仰头看着望峰,看着她眼中翻滚的波涛,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

  “在安全屋……”望峰的声音更哑了,她似乎在极力控制着情绪,“……我没有说完的话是……”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然后,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宣告:

  “我对你,从来就不只是职责。”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徙倚耳边炸响。虽然早已心知肚明,但亲耳听到望峰如此直白、如此毫无保留的承认,巨大的喜悦和酸楚还是瞬间淹没了她。

  “我知道。”徙倚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她却笑着,“我一直都知道,你这个傻瓜。”

  望峰看着她流泪的笑容,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又像是被温暖的泉水浸泡。她抬起手,有些笨拙地、用指腹轻轻擦去徙倚脸颊上的泪痕。她的指尖带着薄茧,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

  “那个吻……”望峰的目光落在徙倚微微张开的、诱人的唇上,眼神深邃得如同漩涡,“……我现在可以完成它吗?”

  没有音乐,没有灯光,只有仓库冰冷的四壁和通风系统的低鸣。但此情此景,却比任何浪漫的布景都更让徙倚心动。

  她看着望峰眼中那份孤注一掷的真诚和渴望,没有任何犹豫,主动踮起脚尖,闭上了眼睛,用行动给出了最直接的答案。

  “可以。”

  得到许可的瞬间,望峰心中最后一道枷锁应声而碎。

  她不再犹豫,低下头,准确地、坚定地覆上了那片她渴望已久的柔软。

  双唇相触的刹那,两人都轻轻颤栗了一下。

  望峰的吻,如同她本人一般,起初带着些许生涩和笨拙,只是紧紧地贴着,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惜。但很快,在徙倚温柔的回应和引导下,那生涩渐渐化为探索,笨拙化为缠绵。

  徙倚的手臂环上望峰的脖颈,将她拉得更近,加深了这个吻。她能感觉到望峰身体的僵硬逐渐软化,能听到她逐渐紊乱的呼吸,能尝到她唇间带着一丝清冽的、独属于望峰的气息。

  这个吻,不像安全屋里那般旖旎梦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和劫后余生的炽烈。它诉说着漫长的等待,诉说着生死边缘的恐惧,也诉说着此刻毫无保留的交付。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两人都因为缺氧而微微气喘,才缓缓分开。

  望峰的额头抵着徙倚的额头,呼吸交融,脸颊绯红,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里,此刻氤氲着水汽和浓得化不开的情愫。她看着徙倚同样泛红的脸颊和迷离的眼神,心中被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安宁所充斥。

  “现在,”徙倚微微喘息着,手指轻轻描绘着望峰滚烫的耳廓,声音带着笑意和无比的确认,“你终于不再只是‘职责所在’了,我的望峰。”

  望峰看着她,眼中也漾开了一丝极浅却真实的笑容。她再次低头,轻轻吻了吻徙倚的唇角,像一个郑重的盖章。

  “嗯。”她低声回应,“我是你的。”

  简单的四个字,却重逾千斤。这是誓言,是归属,是她对自己内心最终的、坦然的接纳。

  那一夜,仓库外风声鹤唳,危机四伏。仓库内,冰冷的空气却仿佛被点燃。

  她们没有更多逾矩的行为,只是相拥着躺在临时搭建的、不算舒适的床上。徙倚靠在望峰没有受伤的那侧臂弯里,听着她沉稳的心跳,感受着她真实的体温,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望峰环抱着怀中的温暖,下巴轻轻抵着徙倚的发顶。背后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未来的危险依旧如同阴影笼罩,但她的内心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和力量。因为她不再是一个人面对这一切。她有了想要拼尽一切去守护的、真实的牵绊。

  她们低声交谈着,不再是保镖与雇主,而是平等的恋人。望峰断断续续地,告诉了徙倚更多关于“磐石”和“蝰蛇”的往事,那些血腥的、黑暗的,她一直试图埋葬的过去。徙倚静静地听着,握紧她的手,没有评判,只有理解和心疼。

  “都过去了。”徙倚轻声说,“以后,你的过去,我来分担。你的未来,我们一起走。”

  望峰将她搂得更紧,喉咙哽咽,最终只是化作一个更深的拥抱。

  后来,她们都累了,相拥着沉沉睡去。这是望峰多年来,第一次在没有警惕和噩梦的干扰下,睡得如此深沉安稳。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仓库高处狭窄的气窗,在布满灰尘的空气里投下几道光柱。

  望峰先醒来,她看着怀中依旧熟睡的徙倚,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和微微翘起的唇角,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充盈着四肢百骸。她小心翼翼地,不想惊扰这份安宁,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仿佛要将这一刻永远刻在心里。

  徙倚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注视,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对上望峰温柔专注的目光,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昨晚的记忆回笼,脸上绽放出一个明媚而带着羞涩的笑容。

  “早。”她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慵懒而迷人。

  “早。”望峰回应,声音是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她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个轻柔的早安吻。

  关系的确立,并没有改变外部严峻的形势,但却从根本上改变了她们应对这一切的心态。

  她们依旧是保镖与保护对象,但更是并肩作战的恋人。望峰的守护,不再仅仅是出于职业责任,更是源于深入骨髓的爱意。而徙倚的配合与信任,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她们一起分析情报,一起制定应对策略。徙倚的商业头脑和资源调配能力,与望峰的专业经验和战斗素养完美结合,形成了一种奇妙的互补。

  几天后,外围的调查取得了突破性进展。“蝰蛇”残余势力的藏匿点和行动计划被逐步摸清。徙倚父亲那边也联合了国际力量,准备收网。

  决战的时刻,即将来临。

  行动前夜,仓库里的气氛凝重而肃杀。安保队员们在进行最后的装备检查和战术推演。

  徙倚和望峰站在仓库二层的平台上,看着下方忙碌的身影。

  “明天……”徙倚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我会回来。”望峰打断她,语气平静却斩钉截铁。她转过身,面对徙倚,握住她的双手,目光坚定地看着她,“我答应过你,会保护好自己。而且,现在我有了必须回来的理由。”

  她的目光温柔而缠绵,落在徙倚脸上,充满了眷恋。

  徙倚看着她的眼睛,看到了里面的决心和爱意。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用力回握望峰的手:“好,我等你。等你回来,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好好度个假。”

  “好。”望峰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她低头,再次吻上徙倚的唇。这一次,不再是生涩的探索,而是带着承诺的、缠绵而深情的吻。仿佛要将彼此的气息和温度,牢牢刻印在灵魂深处,作为迎接未知战斗的勇气源泉。

  翌日,天光未亮。

  望峰穿上特制的防弹衣,检查好所有装备。她的眼神恢复了巅峰时期的冷静与锐利,但仔细看去,那锐利之下,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名为“牵挂”的柔软。

  徙倚站在仓库门口,为她整理了一下衣领,动作自然,如同每一位送丈夫出征的妻子。

  “小心。”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两个字。

  “等我。”望峰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毫不犹豫地汇入即将出发的行动小队,身影迅速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徙倚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才缓缓抬起手,轻轻触碰着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望峰昨晚那个带着承诺的吻的温度。

  她知道,前方的战斗依然凶险。但她更知道,无论结果如何,她的心,已经和那个沉默却深情的女人,紧紧系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她望着望峰消失的方向,在心中默默重复着那个约定:

  “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