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幽潭、绿瞳与破碎的呓语-《在暮色中停笔》

  那两盏幽绿色的光芒,如同来自深渊的凝视,冰冷、死寂,不带丝毫活物的情感,却蕴含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

  林晚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成了冰碴,四肢百骸僵硬得无法动弹,连呼吸都本能地停滞了。巨大的恐惧如同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盏绿芒在无边的黑暗中缓缓移动,锁定了水中渺小如蚁的她和昏迷的沈砚。

  是野兽?怪物?还是……别的什么超出她理解范围的存在?

  周师傅用生命为他们换来的这条“生路”,难道通往的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终结?

  绝望如同冰冷的潭水,漫过胸口,让她窒息。

  就在她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那黑暗中的存在吞噬时——

  “嗡——”

  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机械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响起。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水滴声,在空旷的溶洞里回荡。

  那两盏移动的幽绿光芒猛地顿住了!

  紧接着,光芒的亮度开始发生变化,由幽绿逐渐转变为一种柔和的、偏白的冷光,如同某种照明设备在调整焦距。

  然后,更多的灯光依次亮起!

  沿着那巨大“乌鸦”轮廓的边缘,一排排隐藏式的、光线经过特殊处理的冷白色照明灯带缓缓亮起,勾勒出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庞大基地轮廓!

  那根本不是什么生物的眼睛!而是两个巨大的、伪装成岩石的监控探头或者某种感应装置的指示灯!而整个“乌鸦”形的岛屿,赫然是一个巨大的人工造物——一个建立在巨大地下溶洞中的、极其隐蔽的先进基地!

  林晚张大了嘴,大脑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超乎想象的剧变而彻底宕机,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看到的一切。

  古老的传说、“守夜人”、“巢穴”……这些词汇带来的想象应该是古老、破败、充满尘埃的。可眼前这个……分明是一个科技程度高得惊人的秘密基地!

  强烈的反差让她如同置身于一个荒诞的梦境。

  灯光照亮了幽暗的水潭,也照亮了林晚苍白震惊的脸和沈砚毫无生气的身体。水面因为光线的变化而荡漾起破碎的粼光。

  一个冰冷的、经过电子合成的、非男非女的声音,突然从基地的方向传来,通过隐藏的扬声器,清晰地回荡在溶洞中:

  “身份识别:失败。” “生命体征扫描:一名男性,重伤,生命垂危;一名女性,轻度脱水及体力透支。” “检测到未知入侵。启动一级防御警戒。”

  随着话音落下,基地靠近水面的部分,几块装甲板悄然滑开,露出了后面黑洞洞的、闪烁着红色指示灯的枪口!直接对准了水中的两人!

  致命的威胁并未解除,只是换了一种更冰冷、更高效的形式!

  林晚的心脏再次狠狠揪紧!刚脱离虎口,又入狼窝?!

  “不……我们不是入侵者!”林晚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嘶喊出来,声音因为恐惧和急切而变调破碎,“是周师傅!是周师傅带我们来的!他……他……”

  她想说周师傅为了救他们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但巨大的悲伤和哽咽堵住了她的喉咙,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只剩下绝望的泪水汹涌而出。

  冰冷的电子音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处理信息。那些对准他们的枪口没有移动,红色的指示灯依旧闪烁着死亡的光芒。

  “……检索关键词:‘周师傅’。”电子音再次响起,“匹配信息:编号739,外围联络员,代号‘老匠’。最后通讯记录:4小时前。状态:未知。”

  “……无法确认你们的身份和权限。根据安全协议,入侵者将被控制。”

  随着电子音落下,水中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波动!紧接着,两个银白色的、碗口大小的金属圆盘无声无息地破开水面,如同敏捷的水黾,朝着林晚和沈砚急速滑来!

  林晚吓得想要后退,但水深及大腿,拖着沈砚根本动弹不得!

  那两只金属圆盘瞬间靠近,从边缘弹出几根冰冷的机械触手,轻而易举地缠住了林晚和沈砚的手腕、脚踝!触手上传来一股强大的电流!

  林晚只觉得浑身一麻,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连同昏迷的沈砚一起,被那金属圆盘拖拽着,身不由己地向着基地的方向滑去!

  “放开我们!救命!周师傅!!”林晚徒劳地挣扎哭喊着,冰冷的潭水和绝望的泪水混合在一起。

  金属圆盘的力量极大,速度很快。转眼间,两人就被拖到了基地边缘一个刚刚无声滑开的金属平台入口处。

  平台上升,离开水面。冰冷的金属触手松开了他们。

  林晚瘫软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剧烈地咳嗽着,呛出冰冷的潭水。她第一时间扑向旁边的沈砚:“沈砚!沈砚!”

  沈砚毫无反应,脸色白得如同透明,呼吸微弱得几乎消失。

  “救救他!求求你们救救他!他快死了!”林晚抬起头,对着空无一人的、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平台通道哭喊,声音嘶哑绝望。

  那个电子音没有再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通道深处传来的平稳的滑轮声。

  一辆无人驾驶的、类似医疗担架车的智能平台无声地滑行出来,停在沈砚身边。机械臂伸出,极其精准地将沈砚托起,平稳地放置到平台上,然后迅速开始进行生命体征检测,并为他接上了氧气面罩和体外监测仪器。

  紧接着,另一辆较小的平台载着干净的毛巾、保温毯和一杯温水滑到林晚面前。

  这一切发生得快速、高效、冰冷,没有任何人类情感的介入,却莫名地带来了一丝秩序和……希望?

  林晚怔怔地看着那智能平台载着沈砚迅速滑向通道深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不敢阻止,也无力阻止。

  她颤抖着手拿起毛巾和保温毯,裹住自己冰冷发抖的身体,又拿起那杯温水,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水流划过喉咙,稍微驱散了一些寒意和恐惧,却无法温暖她冰冷的心。

  无人平台示意她跟上。

  林晚深吸一口气,挣扎着站起来,踉跄地跟着那辆载着沈砚的平台,走进了基地内部。

  通道两侧是光滑冰冷的金属墙壁,偶尔有指示灯闪烁,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菌般的、带着淡淡臭氧的味道。这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平台滑行的细微声响和她自己虚浮的脚步声。

  他们经过了几道自动开启又闭合的气密门,门上的指示灯显示着不同的安全等级。

  最终,平台在一个标有红色十字标记的舱门前停下。舱门滑开,里面是一个设施极其先进、但同样冰冷无人的医疗室。各种复杂的仪器闪烁着幽光,机械臂悬停在无菌舱上方。

  智能平台将沈砚转移到了医疗舱内,机械臂开始自动进行更详细的扫描和紧急处理。

  林晚被挡在了医疗室的透明观察窗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冰冷的机械在沈砚身上操作,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她完全看不懂的数据和曲线。

  一种巨大的无助感和疏离感包裹了她。这个科技先进的“巢穴”,感觉比外面那个充满杀戮的世界更加令人不安和……孤独。

  她靠在冰冷的观察窗上,手指无意识地隔着玻璃,描绘着沈砚苍白的轮廓,眼泪再次无声滑落。

  就在这时,观察窗旁边的一个显示屏忽然亮起。

  上面出现的,不是那个冰冷的电子音,而是一行清晰的文字:

  【根据生命体征扫描及数据库残留信息比对。】 【身份初步确认:目标男性,高概率匹配:沈砚,代号:寒石\/寒鸦。】 【权限状态:冻结(标记:失控风险)。】 【医疗方案启动:最高级别生命维持及创伤修复。】 【存活概率评估:37.4%(基于当前伤情及医疗资源)。】

  37.4%……

  这个冰冷的数字像一把刀,狠狠刺进林晚的心脏。

  下面又出现一行新的文字,像是在提问:

  【告知:与目标同行女性身份?与编号739(老匠)关系?此行目的?】

  林晚看着那行字,犹豫了一下。该说实话吗?这个冰冷的、毫无人情味的基地,是友是敌?

  她想起周师傅,想起他最后的牺牲。

  她咬了咬牙,对着屏幕,尽可能清晰地说道:“我叫林晚,是一名教师。周师傅……是为了救我们……可能已经……我们被‘夜枭’的人追杀,无处可去,周师傅说……只有这里可能有一条生路……”

  她的话有些语无伦次,带着哽咽。

  屏幕上的文字沉默了片刻,然后刷新:

  【信息记录。身份:林晚(待核实)。关联人:编号739(状态标记:失联-高危)。威胁来源:夜枭(确认)。】 【警告:基地处于低功耗休眠及高度警戒状态。外部接入点已被破坏或监控。无法提供撤离援助。】 【建议:停留等待。保持安静。】

  文字消失,屏幕暗了下去。

  医疗室内,只有仪器运行的轻微嗡鸣和机械臂精准操作的声音。

  林晚无力地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

  37.4%的存活率……周师傅凶多吉少……无法离开的牢笼……

  未来,仿佛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医疗室的门轻轻滑开。

  那辆智能平台再次滑出,上面已经没有了沈砚。

  林晚猛地抬起头。

  平台滑到她面前,上面放着一套干净的、灰色的、类似工装的衣物,还有一份简单的营养流食。

  屏幕上再次出现文字:

  【目标已转入无菌监护舱。生命体征暂时稳定。禁止探视。】 【你的休息室已准备。遵循指示箭头。】 【再次警告:保持安静。禁止进入未授权区域。】

  平台说完,便无声地滑走了。

  林晚怔怔地看着那套衣物和食物,又看了看医疗室紧闭的门。

  她最终默默地拿起东西,跟着地上亮起的蓝色指示箭头,走向分配给她的那个狭窄、洁净、却同样冰冷得没有任何人气的休息舱。

  躺在冰冷的单人床上,她毫无睡意,睁着眼睛,看着舱顶单调的灯光。

  外面是杀机四伏的世界,里面是冰冷未知的“巢穴”。沈砚在生死线上挣扎,周师傅下落不明。

  她仿佛被遗弃在了时空的缝隙里。

  就在她意识昏沉,即将被疲惫拖入睡眠时——

  休息舱内一个小小的通讯指示灯忽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一个极其虚弱、模糊、断断续续的、仿佛来自遥远梦魇的声音,通过隐藏的扬声器,极其轻微地响了起来,那声音……分明是沈砚的!

  “……林……晚……”

  “……书……假的……”

  “……钥匙……U盘……才是……”

  呓语般的声音到这里,猛地被一阵剧烈的、被压抑的咳嗽和仪器警报的杂音打断!

  紧接着,通讯被彻底切断,休息舱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晚猛地从床上坐起,全身冰冷!

  书是假的?! U盘才是真正的……钥匙?! 他怎么会知道?!他醒了吗?!刚才那是他的梦话?还是……

  巨大的谜团和寒意,如同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