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银屑入茶毒·尚书昏厥-《凤鸣九天之寒刃断鸾》

  我站在巷口,指尖尚存茶盏的余温。那杯所谓“暖茶”已被倾入墙角冰裂纹瓮中,水痕未干,底沉淀着一丝极细银光——是婚服金线里剥出的银屑,遇热微溶,毒性缓发却蚀脉难清。

  我从袖中取出贴身藏匿的残布,以冰刃轻轻刮下内衬碎屑,簌簌落进一只素绢小包。这灰包里还混着昨夜烧毁账册的余烬,焦黑粉末裹着朱批印记,如今与银屑同置一处,成了最锋利的饵。

  次日午时,我遣人递帖,请礼部尚书至偏殿核对大典仪程。他来得很快,袍角带风,目光扫过我时如刀刮骨。他在主位落座,指节敲了敲案面:“驸马相召,有何要事?”

  “大典在即,礼制细节尚有数处需确认。”我起身奉茶,双手将青瓷盏置于他手边,“昨夜大人赐茶未饮,今日换我回敬。”

  他盯着那盏茶,眉峰一动。

  我垂眸敛目,声音平稳:“这茶里,有您昨日说的‘朝阳’。”

  他动作一顿,抬眼盯住我,嘴角缓缓扯开一个冷笑。片刻后,他端起茶盏,仰头饮尽,动作干脆利落,似要压住这场对峙的先机。

  我退后半步,立于窗畔。阳光斜穿雕花棂格,在地砖上划出一道明暗交界。殿内寂静,唯有铜漏滴答。

  不过一盏茶工夫,他忽然闷哼一声,手扶桌沿,喉间发出咯咯声响,像是吞下了滚烫砂石。他猛地抬头,双眼泛红,嘴唇颤抖:“你……下毒!”

  “大人慎言。”我语气未变,“此茶出自宫膳房,三重查验方才送至。莫非是您昨夜私开库房,动了不该动的东西,脏血上行,毒自内生?”

  他瞪着我,额角青筋暴起,张口欲斥,却只呕出一口白沫,腥气微散。身躯晃了两晃,轰然倒地,四肢抽搐,口鼻溢出泡沫,手指痉挛般抓挠地面。

  我立即退至门侧,高声唤侍卫。同时俯身将剩余茶渣尽数倒入早已备好的冰匣,封口锁死。空盏倒扣于案,留下“主人未饮”的痕迹。

  脚步声由远及近,殿门被猛然撞开。

  暗卫统领率两名禁卫闯入,目光如铁扫视全场。他身穿玄色劲装,腰佩短刃,神情冷峻,不看我,也不急于靠近尚书,而是先环视四周,视线停驻在倒扣的茶盏、倾翻的椅脚、地上湿痕与泡沫之上。

  “怎么回事?”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整个空间。

  “尚书大人方才饮茶时,突然斥我下毒,随后便昏过去了。”我站定原地,语调平缓,“茶具皆在此,烦请大人查验。”

  他走近尚书,蹲身探其鼻息,又翻开眼皮查看瞳孔,随即示意随从将其抬出。一名禁卫小心拾起茶盏,另有人用银针试地面积液,再取冰匣中残渣封存待验。

  暗卫统领终于转向我:“你说此茶来自膳房?可有记录?”

  “有。”我从袖中取出膳房签押的送茶名录,“午时三刻送达,由宦官亲手交予我手中,全程未离视线。”

  他接过名录,细细看过,眉头微皱:“那你为何亲自奉茶?不合规矩。”

  “因尚书大人亲临,礼不可废。”我直视他,“若避嫌而不敬,反成失仪。况且……”我顿了顿,“我若真有意加害,何必当着众人之面?又何须留证于匣?”

  他沉默片刻,目光落在我袖口。那里有一道极淡的霜痕,正悄然融化。

  “你体内寒毒未愈,近日可曾用药压制?”

  “按例服用太医院所配温阳散。”我答得坦然,“但寒疾根深,偶有发作,故随身携带冰晶镇痛,并无他意。”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终是收起名录:“此事重大,需报陛下定夺。你暂不得离宫,听候查问。”

  “理应如此。”我微微颔首。

  他转身欲走,忽又停下:“那杯茶……你说是他自己喝下的?”

  “亲眼所见。”我说,“他还说了句——‘那就拭目以待’。”

  他眼神微动,没再说话,带着人退出偏殿。

  门合上前,最后一缕光线被截断。殿内只剩我一人,立于窗下。

  我缓缓松开紧握的右手,掌心已渗出血丝——方才情急之中,指甲掐破了皮肉。我将手收回袖中,借寒气凝血止痛。

  冰匣尚在怀中,触手微凉。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查那灰烬,也必然会发现其中掺杂的银屑。而当太医验出尚书体内毒素与婚服金线成分一致时,矛头便会自然转向他自己——一个私藏禁物、滥用职权之人,怎敢指控他人下毒?

  这场局,我不求立刻扳倒他,只求撕开一道口子。

  让他尝尝,被人逼至绝境的滋味。

  让他知道,昨夜他说的“见不到明日朝阳”,今日已化作毒汤,灌进了他自己的喉咙。

  外头传来鼓声,申时将尽。偏殿静得能听见铜漏滴落的声音。

  我靠在柱边,闭了闭眼。寒毒因久耗内力再度翻涌,胸口闷痛如压巨石。我从怀中取出冰晶,贴于心口,一丝清凉缓缓渗入经脉。

  就在这时,门外脚步再起。

  不是禁卫的节奏。

  轻盈,急促,带着不容阻挡的气势。

  门被推开。

  灵汐公主走了进来。

  她穿着杏红宫裙,发髻微乱,像是刚从某处匆忙赶来。目光扫过空荡的大殿,最后落在我身上。

  “人都走了?”她问。

  “刚走。”我答。

  “尚书呢?”

  “抬去太医院了。”

  她走近几步,盯着我的脸:“是你做的?”

  我没有回答。

  她忽然冷笑:“你以为这样就能逼他开口?他会咬定是你陷害。他背后的人更不会让你轻易得逞。”

  “我不急。”我说,“我只是让他记住,有些债,迟早要还。”

  她盯着我,眼中情绪复杂,似怒,似忧,又似藏了别的什么。

  “沈清辞,”她声音低了几分,“你有没有想过,若他死了,第一个被问罪的就是你?就算你全身是嘴,也说不清。”

  “所以他不能死。”我看着她,“只是昏厥,毒性可控。只要他还活着,就会不断想起那一口茶的味道——那是他自己种下的因。”

  她咬了咬唇,忽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等着被审?等着他们翻出更多旧账?”

  我任她抓着,没有挣脱。

  “等。”我说,“等他们查出灰烬里的账册残痕,等他们发现那枚私印的赤砂与内廷密令一致,等有人坐不住,开始灭口。”

  她怔了一下:“你……早就准备好了?”

  “从他昨夜出现在户部账房那一刻起。”我抽回手,“我不需要马上赢,我只需要让他怕。”

  她退后一步,神色变幻不定。

  殿外风起,吹动帘角。

  她忽然道:“皇帝已经知道了。”

  我抬眼。

  “他没表态,但让暗卫统领全权彻查。”她盯着我,“这意味着,你在他的棋盘上,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摆布的驸马。”

  我轻轻点头。

  她转身要走,却又停下。

  “下次动手,”她背对着我说,“别用茶。”

  话音未落,她已掀帘而出。

  我站在原地,指尖抚过袖中冰匣边缘。

  下一瞬,肋骨深处骤然刺痛,仿佛有冰锥自内扎出。我扶住柱子,呼吸一滞。

  怀中的冰晶,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