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一眼就喜欢的人啊-《八零年代:说不出口的爱》

  周二的下午,图书馆放了半天假。

  夏小棠拉着卓玛,走进了喧闹的百货商店。

  一上午的低落,此刻沉淀为一种奇异的平静。

  也好!她心底澄明: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成灰,不必再日夜煎熬了。

  “哇哦!小棠!”卓玛接过那件鲜亮的羊毛衫,眼睛瞪得溜圆,夸张地倒吸一口气,“这是送给我的??你这是…发财了?还是捡到财神爷了?”她瞥见夏小棠脚边鼓囊的购物袋,露出的崭新衣料和雪花膏盒子,嘴巴惊得能塞进一个糌粑团子。

  “他给的。”夏小棠言简意赅,又把一枚精致发卡别在卓玛发间。

  “他?”卓玛小心观察好友神色,“那你们…这是和好了?还是…散伙费?”

  “和好?”夏小棠唇角浮起一丝自嘲,指尖轻轻拂过自己洗得发白、领口磨薄的旧外套,“四年,一千四百多个日夜,我省下每一分能省的钱,想着他在异国他乡不易。结果呢?”

  她顿了顿,声音异常平静:“感情是这世上最无法靠计算的。现在,这笔账他想一次性结清了。挺好,账目两清。”

  她扬了扬手中的袋子,笑容里透着洒脱,“从今往后,我只为自己活!”“啧,”卓玛咂咂嘴,“那他…跟那个女的?那个狐狸精?板上钉钉了?”

  “卓玛!”夏小棠打断她,一把抓住好友手腕就往外走,“说好请你下馆子!堵上你的嘴!”她强笑着,脚步飞快。

  侧脸的瞬间,百货商店明亮的橱窗玻璃上,清晰地映出她眼角一颗滚落的泪珠,晶莹而短促,迅速被手背抹去。

  ---小小的国营饭馆里,锅气蒸腾。夏小棠利落地点了两大盘金黄焦脆、滋滋作响的锅贴,香气四溢。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正式请卓玛吃饭。

  过去四年,她像个苦行僧,一碗素面都恨不能分两顿,常靠卓玛接济打牙祭。热气和油香弥漫。

  夏小棠用筷尖拨弄着盘里的锅贴,冷静地叙述了这几日种种。

  没有哀恸,只有陈述事实的平静。

  卓玛听得眉头紧锁,看看那堆象征“补偿”的新衣,又看看夏小棠过分镇定的脸,忍不住放下筷子,“小棠,我的好姐妹,花钱解气我懂!可你这…一口气‘弹药’打光一半?总得留点‘余粮’过冬啊!”她心疼这近乎报复的挥霍。

  “放心,卓玛。”夏小棠抬头,目光清亮,“钱,我做了分配。留了一笔实实在在的‘储备金’。离婚是必然,我得确保之后有独立生活的资本,不至于狼狈。”她呷了口茶,姿态从容。

  “嘿!这还差不多!”卓玛松了口气,随即又愤然,“可我就是想不通!他都变心了,为啥不痛快离了?还巴巴送钱?这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嘛!”

  夏小棠噗地笑出声,目光投向窗外几秒,又转回:“我猜……第一,道德包袱。用钱补偿,减轻他的负疚,自我安慰罢了。其二,时机考量。他如今风头正劲,‘大科学家’的名声金贵。‘抛弃糟糠’的污点,对他形象和事业都是重创。他在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小棠,你好厉害啊!说得头头是道的!”卓玛由衷道。

  “最近看了一些心理学的书,开悟了。”夏小棠淡淡一笑。“小棠,”卓玛看着她,眼神复杂,交织着佩服与心疼,“你这心里头…”她指了指夏小棠心口,“真…放下了?”

  夏小棠握筷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她没有立刻回答,只夹起一只锅贴,优雅地蘸了点醋。

  滚烫的肉汁在口中化开,她细细品味那咸鲜,片刻后才缓缓道:“卓玛,他是我第一眼就喜欢的人啊……”

  泪光无声泛起,一滴,落进醋碗里,漾开小小的涟漪。“喜欢地…差一点丢了自己…”

  “小棠……”

  “呸!臭男人!”卓玛看她这副强撑的冷静,又气又疼,“长得像格桑花顶啥用?脑子好使顶啥用?心是冰坨子做的!真不如我们康巴汉子!心里揣着太阳,认定了的姑娘,风吹雪打都赶不走!哪像这些…哼!”

  她气呼呼地一口吞下整个锅贴。

  听着好友的怒骂,夏小棠嘴角终于牵起一丝真切、带着暖意的微笑。“其实,我不怪他,本来…就是我爸爸硬塞给他的……”

  “那也没逼他跟你…那个啊!”她夹起一只锅贴,塞进卓玛嘴里,堵住她。

  “我会好起来的,卓玛!”她也夹起锅贴,认真地咬了一口。滚烫依旧,但这一次,她尝到了焦脆面皮下,食物本身朴实的香气。

  眼泪或许还会流,但心,已开始一针一线地缝补。

  ———回到家里,夏小棠的目光落在散乱在地上的购物袋上。

  明明满载而归,心头却空落得发慌。

  视线触及其中一个崭新的鞋盒,一丝苦涩的弧度爬上她的嘴角。

  终究还是不争气……她竟鬼使神差地,为他挑了一双皮鞋。

  自他衣锦还乡,站上讲台那刻起,那双洗得发白的军绿色解放鞋就烙进了她眼底。几天了,似乎从未换过……与他如今的身份,格格不入。

  她看得出,他还是那个舍不得花钱的许湛。

  橱柜里他的衣物少得可怜,那两件压箱底的的确良衬衣,四年了依旧挺括洁白,只因他从未舍得上身……

  她恨极了这放不下的执念,又能如何?他是许湛啊。这个名字,早已刻进她年岁的骨缝里,磨不去。

  初见时,他穿着浆洗得发硬却带着补丁的衬衫,局促地站在她家客厅。

  父亲后来轻声告诉她,许湛是孤儿,靠着国家的助学金才得以完成学业。

  有次大雨倾盆,他浑身湿透地赶来,单薄衣衫下的里衣也清晰可见层层叠叠的补丁,窘迫得耳根通红。

  是母亲心软,取来父亲的一件旧衬衣递给他……

  自此,她开始节省零花钱,又以爸爸过生日买礼物为由找妈妈要了一些。毫不犹豫地奔向百货商店的男装区。

  母亲无奈地摇头:“这件……太新潮了,你爸爸哪里穿得出去?”她却执拗地坚持:“不合适……可以给许湛啊……”——那一年,她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