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病如西子,才比子建-《红楼:逢冤?不,我是恶魔》

  南下的船,并未直接驶向金陵。

  行至镇江,冯渊忽然改了主意。

  “去扬州。”

  他对船家吩咐,语气平淡,不容置喙。

  邢岫烟正在为他整理行囊,闻言动作一顿。

  “夫君,去扬州做什么?”

  “拜访一位故人。”冯渊的目光,落在窗外浑浊的江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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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府的门,比上次来时,更显萧索。

  门环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空气里那股浓重的药味,几乎凝成了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冯渊递上拜帖。

  门子一见“冯渊”二字,神色立变,几乎是小跑着进去通禀。

  不多时,上次那个老管家迎了出来,脸上却带着几分愁苦与为难。

  “冯探花,您来了。”

  “只是……老爷今日身子不爽,怕是……”

  管家话未说完,院内一处月亮门里,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那笑声,在这死气沉沉的府里,显得格外刺耳。

  透过门看去,

  一个穿着石青色箭袖,腰系玉带的年轻公子,正举着一只花哨的沙燕风筝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眉开眼笑的小厮。

  还有个少女,穿着一身葱绿色的衫子,外面罩着件白绫对襟褂。

  她身形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可那双眼睛,却像秋水,清亮,又带着几分天生的忧愁。

  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风筝,便蹙起了眉。

  “我这身子,哪里经得起风吹。”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小石子,清清冷冷地,砸在地上。

  冯渊的脚步,停了下来。

  贾琏。

  薛蟠的狐朋狗友,荣国府的管家大爷。

  真是冤家路窄。

  他的目光,从贾琏那张略显浮肿的脸上,移到了那个少女身上。

  林黛玉。

  病如西子,才比子建。

  果然名不虚传。

  他正打量着,那少女似有所感,忽然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冯渊的眼神,是深潭,不起波澜。

  林黛玉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惊愕。

  这个男人的脸……

  好生熟悉。

  像是在哪里见过,又像是在梦里出现过。

  “这位是?”贾琏也看见了冯渊,他收起风筝,脸上换上了一副客套的笑容。

  管家连忙上前,躬身道:“二爷,这位是新科的冯探花,是老爷的故交。”

  “哦?”贾琏的眉毛挑了一下。

  探花郎,冯渊?

  他上下打量着冯渊,眼神里有惊奇,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原来是名满天下的冯会元,失敬,失敬。”他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

  “未曾想,冯探花竟与我这姑父,还有这等交情。”

  冯渊的目光,从林黛玉的脸上,收了回来。

  他也拱了拱手,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贾二爷客气。”

  林黛玉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她看着眼前这个叫冯渊的男人。

  他很高,身形挺拔如松。

  他穿着一身普通的玄色常服,却比旁边衣着华丽的贾琏,更有一股迫人的气势。

  尤其是那双眼睛,太冷了。

  像冬日里结了冰的湖面。

  “林妹妹,我来给你介绍。”贾琏笑着,将林黛玉拉到身前。

  “这位,便是写出‘春江花月夜’的冯大才子。”

  “冯探花,这位是我的表妹,林姑娘。”

  林黛玉微微屈膝,行了一个万福。

  “见过冯探花。”

  她的声音,细细的,软软的,像江南的雨。

  “林姑娘。”冯渊颔首回礼,目光却未在她身上多做停留。

  仿佛她与路边的花草,并无不同。

  林黛玉的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丝失落。

  她从小被人捧在手心,何曾受过这般冷遇。

  “不知冯探花此来,所为何事?”贾琏又问道。

  “去苏州探亲,回来时路过扬州,特来向林大人辞行。将去北方”。

  “北方?”贾琏一愣。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匆匆从内院跑了出来。

  “二爷,姑娘,老爷请冯探花进去叙话。”

  贾琏的脸色,沉了一下。

  林如海病得连床都下不了,竟还要见这个外人?

  “知道了。”他挥了挥手,对冯渊笑道。

  “冯探花请便。我就不打扰了。”

  冯渊没再看他,跟着那丫鬟,径直往里走去。

  林黛玉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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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如海的卧房里,药味更浓了。

  他斜倚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

  不过数月未见,他竟已瘦得脱了相,两颊深陷,眼窝发黑,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

  看见冯渊进来,他浑浊的眼睛里,才亮起一点微光。

  “你……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冯渊快步上前,在床边跪下。

  “晚生来迟,让大人受苦了。”

  “起来……快起来……”林如海挣扎着想坐起身,却牵动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咳得撕心裂肺,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旁边的丫鬟连忙上前,为他抚背顺气。

  好半天,他才缓了过来。

  又像是在作出剧烈的心理斗争般。

  他屏退了左右,房里只剩下他和冯渊两人。

  “看见了?”林如海喘着气问。

  冯渊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看见琏儿了。”

  “他……是老太太派来的。”林如海的眼中,满是疲惫与无力。

  “说是接玉儿回京养病。”

  “可我这身子……我知道,我撑不了多久了。”

  “我若一走,这偌大的家业,还有玉儿……都要落到他们手里。”

  他伸出枯瘦如柴的手,紧紧抓住冯渊的胳膊。

  那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却像一把烧红的铁钳,烫得冯渊心里一震。

  “冯渊……我那日,与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晚生记得。”

  “我那女儿……自小体弱多病,性子又孤高,眼里揉不得沙子。”

  “贾府那地方,是吃人的地方。她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林如海的眼中,流下了两行浑浊的泪。

  “我信不过他们。”

  “我只能信你。”

  他看着冯渊,眼中是濒死之人,最后的,全部的托付。

  “我将玉儿,交给你。你带她走,去哪里都好。”

  “离京城越远越好。”

  冯渊看着他,看着这个为官一生,精明一世,如今却只能像个溺水之人般,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父亲。

  他反手握住林如海的手。

  “大人放心。”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沉入水底的石头,稳稳地,压住了林如海所有的慌乱。

  “有我冯渊在一日,便无人能伤林姑娘分毫。”

  没有山盟海誓,没有赌咒发愿。

  只有一句平平淡淡的承诺。

  林如海却像是吃了定心丸,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他疲惫地闭上眼。

  “好……好……”

  他从枕下,摸出一把钥匙,塞进冯渊手里。

  “书房……暗格……我的家当……都在那里……”

  “还有……我给玉儿准备的嫁妆……单子……也在里面……”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

  “都……都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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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林如海房里出来,天色已近黄昏。

  冯渊在院子里,又遇见了林黛玉。

  她似乎一直在等他。

  “我爹……他怎么样了?”她开口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大人只是累了,睡下了。”

  林黛玉咬着嘴唇,没说话。

  她看着冯渊手里的那串钥匙,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就是那个探花?”她忽然问。

  “是。”

  “那首《春江花月夜》,真是你写的?”

  “是。”

  林黛玉不说话了。

  她只是看着他。

  那个写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的诗人。

  那个即将要去北境苦寒之地的探花郎。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像一团迷雾。

  晚风吹来,拂动她额前的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