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鼓哑为玺-《第七子,血字遗诏》

  一

  更鼓哑了。

  那粒铜点落腹之后,鼓面像被冬夜一口唾沫冻住,

  再无振动,只剩一面极白的空白,映出我折断的骨笔残影。

  我伸手欲取,指尖却先被空白吸住,

  皮肤翻卷成纸,骨节摊平为字,

  血被抽成淡金色的墨,

  在鼓面自动排成一行小楷:

  “焚者已去,续者未至,

  此段空白,权作玉玺。”

  二

  字成,鼓身便塌陷,

  像被谁抽走最后一根肋骨。

  塌陷声极轻,却引起七重回声——

  每一重皆缺一声更鼓,

  仿佛黑夜被剪去七段脊椎。

  回声未落,鼓皮已缩成一枚方胜,

  方胜中央凹下一口井,

  井壁由“三短一长”的间隙砌成,

  井底浮着半截更槌——

  槌头是我失去的舌,

  槌柄是我未生的未来。

  方胜自我掌心浮起,

  像一枚等待钤印的半成品国玺,

  缺一角,

  角形恰是我掌背那枚游走成井的痣。

  三

  我知它要的是“骨”,

  便用仅剩的左臂去补。

  臂骨离肉,却无痛,

  只发出一页纸被撕下的脆响。

  骨节方触缺角,

  方胜立刻长合,

  长出一圈极细的铜纹,

  纹形似篆,

  却非“晟”,

  亦非“无”,

  而是“哑”。

  “哑”字一成,

  七重回声顿时收拢,

  凝成一枚更鼓的形状,

  鼓面却开出一朵铜花,

  花心吐舌,

  舌面反刻“全文未完”,

  字迹每一笔皆是我先前被火熨平的指纹。

  四

  我得“哑”为玺,

  便失“声”为名。

  方胜自掌心翻扣,

  铜纹迅速爬满我全身,

  把皮肤钉成一枚巨大的印面,

  印文却空白,

  唯右下角钤着那朵舌形铜花。

  我成玺,

  便不能动,

  只能站在井沿,

  等下一焚者来取墨。

  墨却需我自己的骨,

  骨已折,

  便再剥下一寸,

  寸骨化笔,

  笔锋对准我眉心那粒“无年”烙痕,

  轻轻一划——

  烙痕被剖成两半,

  一半仍留额心,

  一半化作铜点,

  点落印面,

  发出极轻的“叮”,

  像替谁关上一道门。

  五

  门内即我心室,

  室内那粒红结已燃成灰,

  灰却不散,

  而是凝成一枚极小的鼓槌,

  槌头即“逗号”,

  槌柄即“未”。

  鼓槌得我一息,

  便自行跳起,

  敲在方胜背面,

  敲出——

  无声。

  无声却生纹,

  纹如波,

  波过之处,

  铜纹尽褪,

  我皮肤得释,

  却再无法复原,

  只剩一张被印文铺满的“人形遗诏”,

  诏心空白,

  等我走后,

  等下一焚者来,

  以骨为墨,

  以哑为钮,

  钤下——

  下一道“全文未完”。

  六

  我举步,

  方胜便翻个面,

  把“哑”字对准夜空。

  夜空得此一印,

  立刻塌陷成一口更大的井,

  井壁浮出无数更鼓,

  鼓面皆白,

  鼓音皆无,

  唯中央悬着一枚缺舌的玺,

  玺即是我。

  我被悬在井中央,

  上下皆空,

  左右皆寂,

  只能听见自己骨笔折断处的火,

  仍在透明地燃烧,

  烧出极轻的“嘶”,

  像替谁预习下一声更鼓。

  七

  火燃尽,

  我亦缩成一粒铜点,

  点落井底,

  发出极轻的“叮”,

  像替谁补好第二颗牙。

  井得此一叮,

  便缓缓合拢,

  把“哑”字藏进最深的黑暗,

  却把“未”字留在井沿,

  像给下一焚者预留的——

  第一声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