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楔子,血字遗诏-《第七子,血字遗诏》

  【楔子·血字遗诏】

  “第七子,你终于来了。”

  老皇躺在龙榻,胸口插着一柄断刃,血顺着金线龙纹蜿蜒,像一条不肯安分的赤龙。

  他抬手,指尖蘸血,在遗诏上写下最后一字——“反”。

  殿门轰然闭合,铜锁自外扣死。

  黑暗中,只剩那一声低笑:“朕,把天下交给你了,可别像朕一样……输得连骨头都不剩。”

  ——那是建昭三十三年,冬至,雪下得比往年都早。

  世人后来只记住一句话:

  “第七子弑父,血字遗诏,天下共诛。”

  可没人知道,遗诏背面还有一行小字,被血黏住,直到三年后,才在一场大雨里显形:

  “若吾儿反,则天下反;若天下反,则吾儿反。

  ——父皇,留。”

  【第一章·三年后·倒叙】

  一、雨夜·刑台

  刽子手高举鬼头刀,刀口映出台下第七子苍白的眼。

  监斩官宣读最后口谕:“……凌迟,以儆效尤。”

  雨把血字冲成淡粉,像一场不合时宜的春汛。

  第七子却笑,声音混在雨里,像铁器刮过瓷面:“监斩大人,可知我为何从不喊冤?”

  刽子手手腕一抖。

  “因为——”

  他猛地抬头,瞳孔里倒映出台下黑压压的人潮,

  “——我根本不是第七子。”

  人群哗然。

  监斩官的朱笔“啪”一声断成两截。

  刀光落下,却砍在空处——刑台机关翻板,所谓“第七子”瞬间坠入暗河,水花一卷,再无踪迹。

  雨幕深处,有人低声道:“第一反转,完成。”

  二、暗河·铜镜

  暗河尽头,一盏孤灯。

  灯下垂着一面铜镜,镜中映出“第七子”真容——那是一张与先皇年轻时分毫不差的脸。

  他抬手撕下人皮面具,露出底下女子轮廓。

  “阿吾,”她唤自己本名,“游戏开始了。”

  铜镜背后,刻着一行小字:

  “以子之貌,换父之天下。”

  落款:长公主,李昭雪。

  ——真正的第七子,早在出生那夜,就被她调包。

  “弑父”二字,由她代笔;

  “血字遗诏”,由她蘸血;

  天下人眼中所见,不过是她导的一出皮影。

  “第二反转,”她指尖抚过铜镜,“我杀的不是父皇,而是父皇的影子。”

  三、影子·龙榻

  影子是谁?

  是建昭帝双胞胎兄长——李昭业。

  当年先皇夺嫡,兄终弟及,昭业被灌哑药、锁深宫,成了“见不得光”的影子皇帝。

  三十年来,影子代批奏折、代幸嫔妃、代受毒酒。

  真正的建昭帝,早被软禁在西苑,日日与鹦鹉说话。

  那夜,龙榻上被长公主刺死的,其实是影子李昭业。

  “我替父皇杀了他的影子,”阿吾低笑,“父皇却替我背了弑兄之名,划算。”

  铜镜里,忽然浮现第三行字:

  “阿吾,你以为自己赢了?

  ——父皇,留。”

  字迹新鲜,血尚未干透。

  阿吾指尖一颤,镜中灯火骤灭。

  【第二章·三日前·再倒叙】

  一、西苑·鹦鹉

  真正的建昭帝被铁链锁了三十三年,头发雪白,仍爱教鹦鹉说话。

  鹦鹉只会一句:“反否?”

  建昭帝答:“反。”

  鹦鹉便拍翅大笑:“反反反!”

  三日前,阿吾潜进西苑,想把“父皇”最后一枚棋子吃掉。

  却见老皇抬眼,眸子清亮得像少年:

  “朕等你很久,第七子。”

  阿吾拔刀,刀尖却停在老皇喉前——

  老皇双手捧起一只鎏金匣:“打开它,你方知谁才是影子。”

  匣内是一卷空白遗诏,只落一枚朱印: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玉玺真印。

  “朕把天下交给你,”老皇咳血,“但天下,也想要你的命。”

  阿吾冷笑:“我早把天下当棺材。”

  她挥刀,斩断铁链,却未斩老皇——

  “我要你亲眼看我登基,再亲手把你送进太庙,当一块干净的牌位。”

  老皇摇头,指了指鹦鹉。

  鹦鹉怪叫:“反反反!”

  阿吾猛然回身——殿门已被人反锁,浓烟滚入。

  “第三反转,”老皇轻声道,“朕把影子杀了,把真身留给你——你猜,天下人信谁?”

  火舌舔上梁木,阿吾踹门不出。

  浓烟里,她听见自己心跳:

  砰——

  像更鼓,像催命。

  “原来我才是影子。”

  二、火海·密道

  殿基之下,有密道,先皇早挖好,只为今日。

  阿吾挟老皇跃入暗井,井壁滑腻,像一条巨兽的喉管。

  落地时,老皇却不见了——

  只留那只鹦鹉,被拧断脖子,血滴成一行字:

  “第四反转,影子也可以反杀真身。”

  阿吾顺着血字前行,尽头是一扇铜门,门后传来朗朗读书声:

  “……父皇弑兄,兄弑父,子弑父,父弑子,循环往复,永世不灭。”

  推门——

  偌大地宫,百十名孩童,个个与她幼年面容相同。

  他们手捧《李氏家谱》,齐声诵:

  “第七子,非男非女,非生非死,非忠非逆,——乃天下之镜。”

  阿吾踉跄后退,撞翻一盏灯。

  火蛇窜上布幔,地宫成炼狱。

  孩童却不逃,齐声大笑:

  “焚我残躯,以铸新皇!”

  阿吾尖叫,第一次感到恐惧——

  “原来我杀的影子,只是影子之一;

  真正的影子,是天下人心里那面镜子。”

  她挥刀乱砍,砍碎的却是铜镜,镜里碎影百千,每张脸都在问:

  “反否?”

  阿吾答不出,火已烧到发梢。

  【第三章·真正的倒叙·原点】

  一、出生·血月

  建昭三年,血月当空。

  皇后难产,婴啼两声。

  第一声,男;第二声,女。

  稳婆掐死男婴,抱女婴出殿,跪奏:

  “恭喜陛下,第七子,麟儿。”

  皇帝大悦,赐名“李肇”,封太子。

  殿帘后,影子李昭业抱走死婴,以秘术救活,藏入地宫。

  那男婴,才是真正的“第七子”。

  女婴被当男儿养,成了日后的“阿吾”。

  而死而复生的男婴,被影子皇帝赐名“阿业”,成了长公主最锋利的刀。

  ——整个王朝,从那一夜开始,就是一场反叙:

  男为女,女为男;

  君为臣,臣为君;

  父为子,子为父。

  “第五反转,”火海里,阿吾忽然大笑,“原来我杀的父皇,其实是我弟弟;

  我救的影子,才是我哥哥;

  而我,既不是男,也不是女,——我只是接生婆手里那一声啼哭,被整个王朝反复利用的回声。”

  她跪地,捧起一捧火,像捧起新生。

  “既然如此,就让回声,把整座龙椅震碎。”

  二、玉玺·裂缝

  火海尽头,玉玺真印滚落,摔出一道裂缝。

  裂缝里,掉出一张极薄人皮,人皮上绘着完整的李氏血脉图——

  每一代皇帝,都生双胞,一明一暗;

  明者为帝,暗者为影;

  影杀明,即换代;

  明杀影,即太平。

  轮到阿吾这一辈,却出了岔:

  皇后偷龙转凤,女婴当男婴;

  影子抱走男婴,男婴又成暗棋。

  于是,

  “明非明,暗非暗;

  男非男,女非女;

  父非父,子非子。”

  人皮背面,用朱砂写最后一行:

  “欲破循环,需自焚为烛。”

  阿吾捧着人皮,忽然懂了:

  “第六反转,——我不是来夺天下的,我是来点天灯的。”

  她高举玉玺,迎火猛砸。

  咔啦!

  玉玺碎成齑粉,粉末遇火,爆出赤金焰雨。

  整座地宫,像被血月再次照亮。

  孩童的诵声戛然而止,火舌卷过人皮,把李氏家谱烧成一只巨大的火凤凰。

  凤凰振翅,掠上阿吾眉心,烙下一枚血印: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反之。”

  【终章·今日·刑台再启】

  三日后,冬至,雪比三年前更冷。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刑台改建为祭坛,焚毁旧玉玺,铸新印,印文只有一字:

  “反”。

  祭坛下,百万庶民跪伏,齐呼:

  “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辇上,坐着一袭玄衣的少年,面容与先皇毫无二致,却无人敢抬头细看。

  只有少年自己知道——

  玄衣之下,是遍布烧伤的皮肤;

  胸腔里,跳的是一颗碎成七瓣的玉玺心;

  而眉心,那枚火凤凰血印,正在雪里灼灼发烫。

  他(她?)抬手,示意众卿平身,声音不高,却传遍四野:

  “朕,第七子,亦不是第七子;

  朕,先皇之影,亦不是影;

  朕,今日把‘反’字刻进国号,

  ——自此以后,天下无父无子,无君无臣,

  只有一面镜子,照出人人心里,

  那个想反却不敢反的自己。”

  雪落,覆盖祭坛,像一张巨大的白诏。

  少年俯身,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雪上写最后一行:

  “第七子,血字遗诏,

  ——至此,反完。”

  雪字瞬间被风吹散,像从未存在。

  可所有跪伏的人,都在那一刻听见心底“咔哒”一声脆响——

  像铜镜裂开,像锁扣崩断,像更鼓骤停。

  他们抬头,彼此对视,在对方瞳孔里,看见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却从未敢认的脸。

  那张脸,没有名字,没有身份,

  只有一个共同的称呼:

  ——“反”。

  【尾声·铜镜·雨后】

  又三年后,春雷第一声。

  旧刑台遗址,野草间,露出半面铜镜。

  镜背,新添一行小字,字迹娟秀,却带着火烤的焦痕:

  “若天下皆反,则朕不必反;

  若朕不必反,则第七子——

  ——从此只是第七子。”

  落款:

  “李昭雪,或李肇,或阿吾,或阿业,或天下人。

  —— whoever you want me to be.”

  铜镜正面,映出路过稚童的脸。

  稚童伸指,轻敲镜面,咯咯一笑:

  “反——”

  回音悠长,像一声新生啼哭,又像送葬更鼓。

  铜镜应声而碎,碎片滚进泥里,

  来年,长出第一株,

  没有姓,也没有名,

  却倔强地、

  向着相反方向,

  开花的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