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故人诉旧-《明末,钢铁的洪流滚滚向前》

  芒嘎把马缰绳丢给身后的战士,干脆陪着巴图步行,两人手攥着手往南走。

  掌心都是常年握马鞭、摸牛羊的老茧,蹭在一起却比什么都踏实。

  初春的草甸还冻着层薄霜,脚下枯草被踩得“沙沙”响,风卷着碎雪沫子打在脸上。

  巴图却没像之前那样缩脖子,反而把腰杆挺了挺,连脚步都比刚才轻快了些。

  身后的流民队伍慢慢跟上来,青壮牵着牛羊,老人们互相搀扶,

  有个妇人甚至掏出怀里的干奶疙瘩,掰了小块喂给怀里的孩子,跟刚才死寂的模样判若两人。

  巴图走了几十步,回头望了眼族人,见孩子们已经开始追着草甸上的麻雀跑,

  这才重重叹口气,声音里还带着抵抗时的戾气,却没了之前的麻木:

  “哪是简单被抢了羊就逃?咱们永谢布部,没那么孬!”

  他抬手抹掉脸上的泥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像是又看见当初察哈尔骑兵来的场景:

  “林丹汗的人去年开春就来了,两百多骑裹着烟尘到牧场,

  领头的百户甩着马鞭喊,要咱们三日归附,献一半牛羊、三成青壮当奴隶。

  咱们是喀喇沁的人,凭啥给察哈尔当牛做马?老首领当时就拔了弯刀,说宁死不低头!”

  “第二天就打起来了!”巴图突然提高声音,眼里冒着火,

  “男人们抄弯刀、举套马杆冲上去,

  妇女们在后面泼滚烫的奶茶、扔石头,连半大的娃都拿着削尖的木棍往上扑!

  察哈尔骑兵以为咱们好欺负,结果被砍倒了几十人,

  剩下的连同伴尸体都没敢拖,骑着马就逃了!”

  可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又沉了下去,带着后怕:

  “可咱们就那点人,打退一波,还会来更多。

  头人们在帐篷里吵到后半夜,有的想往南投明朝边堡,有的想往东躲大兴安岭,

  最后干脆分了路,我跟蒙泰带着老弱往西逃,想着离林丹汗地盘远些,总能活下来。”

  “哪知道察哈尔的骑兵跟甩不掉的苍蝇似的!”巴图啐了口唾沫,言语里满是愤懑,

  “逃了没几天就被追上,马蹄声在后面响得吓人,我都能听见骑兵喊‘抓活的’!

  就在蒙泰要被追上时,前面突然炸起‘惊雷’。就是你刚才说的打炮!

  那些骑兵吓得马都疯了,有的摔下来,有的往反方向跑,咱们才捡了条命!”

  他说着,突然拽住芒嘎的胳膊,眼神里满是好奇。

  刚才慌着没细看,现在凑近了才发现芒嘎跟从前判若两人:

  以前在老哈河时,芒嘎下巴上总挂着乱糟糟的胡茬,

  脸晒得黢黑,眼角皱纹能夹进草屑,背也有点佝偻,看上去就跟个小老头似的。

  可现在,芒嘎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脸上虽还有风霜色,却透着健康的光泽,

  眼角皱纹浅了不少,身子挺得笔直,走路时腰杆绷得紧,

  连说话的底气都足了,浑身透着股年轻人的精气神,哪像个遭过灾的牧民?

  巴图越看越心惊,忍不住摸了摸芒嘎的军装。

  布料厚实,针脚整齐,跟自己身上打满补丁的羊皮袍天差地别。

  他心里直犯嘀咕:这哪是简单“活下来”?芒嘎肯定遇着奇遇了!

  刚才芒嘎说不是“神神”,可这变化,除了神仙保佑,还能有啥原因?

  “你别光说我们,”巴图急着打断,抓着芒嘎的手不放,

  “你跟阿速部到底咋回事?

  去年听商队说你们被林丹汗打散了,我还以为你没了!

  还有你这模样——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遇着神仙了?”

  芒嘎听这话,脚步顿了顿,先抬手往东边指了指,声音沉了些:

  “咱们阿速部去年遭的罪,跟你们差不多。

  林丹汗的多罗特兵杀过来,台吉一家没了,部落散了,

  我正带着三百多号人慌着逃命,就撞见一群从大明边境跑过来的逃兵。

  喏,就是西边那帮穿绿衣裳的!”

  巴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见陈破虏站在自己的战马旁,

  扶住一个颤巍巍的老阿妈,半蹲身子让老阿妈踩着自己的膝盖上马。

  老阿妈腿脚不便,陈破虏还特意托了把她的腰,等老阿妈坐稳了,

  又把马缰绳递到旁边妇人手里,嘱咐“慢些走”。

  不远处的战士们也都有样学样,纷纷翻身下马,

  把马匹牵到流民队伍里的老人、孩子面前,有的还弯腰帮孩子拢了拢棉帽。

  “当初啊,他们也是活不下去的苦哈哈。”

  芒嘎转回头,感慨道,

  “从大同镇逃出来,跟没头苍蝇似的往草原上冲,原是想抢咱们阿速部的牛羊活命。

  结果刚到部落边缘,就见多罗特兵在里面杀人放火,

  他们里头有个叫马黑虎的,是个硬脾气,

  说‘都是苦命人,哪能看着鞑子糟践’,带着人就冲进去帮咱们了。”

  他低下头,想起当时的混乱:

  “可他们就三百来人,手里的家伙也破烂,帮着打退一波多罗特兵,最后自己也陷进去了。”

  话锋陡然一转,芒嘎眼里瞬间透出光,攥着巴图的手也紧了些:

  “就在咱们俩拨人都快被追上的时候,大当家钟擎来了。

  他本在三十三重天清修,见咱们蒙古人、汉人都被林丹汗、贪官欺负得活不下去,

  就主动舍弃了仙籍,还受了罚。

  不能再受人间香火跪拜,也没了以前的仙力,

  跟咱们一样要吃饭穿衣,可他有天大的本事,能召唤‘光门’,

  能拿出神仙才有的物件,教咱们打枪、认字,给咱们新衣裳、热乎饭。”

  “我现在这样,”芒嘎拍了拍自己的军装,又挺了挺腰,眼里满是崇敬,

  “不是成了仙,是跟着大当家有了安稳日子。

  不用怕林丹汗,不用饿肚子,连腰杆都能挺直了。

  咱们阿速部的人,还有那些大明逃兵,现在都是辉腾军,是苦哈哈自己的队伍。”

  巴图听得眼睛都直了,忍不住又往西边望去。

  陈破虏正帮着另一个老人牵马,战士们的马匹大多让给了流民里的老弱,

  自己则牵着马步行,那副模样哪里像“逃兵”,分明是真真正正护着人的队伍。

  他嘴里反复念叨“舍弃仙籍”“受罚”,心里那点怀疑彻底没了。

  原来真有这样的神,不是来管人的,是来救苦人的。

  他又拽紧了芒嘎的手,急切地问:

  “那大当家现在在哪儿?咱们能见到他不?想跟他磕个头,谢他救了咱们!”

  芒嘎笑着摆手:

  “大当家说了,不兴磕头。

  他在前面缓丘那边扎营等着呢,到了那儿,

  让你尝尝热乎饭,穿件干净衣裳,比啥都强!”

  巴图跟着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他回头望了眼跟在后面的族人,见蒙泰正帮着扶一个崴脚的老人,

  青壮们也开始帮着辉腾军战士牵牛羊,心里彻底踏实了。

  这趟往南走,真没白来,他们总算不用再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