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草原阴云:卜失兔的困兽之斗-《明末,钢铁的洪流滚滚向前》

  天启三年三月初,黄河河套的鄂尔多斯营地,寒风卷着沙砾打在毡帐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卜失兔披着一件镶着狐狸毛的皮袍,却依旧觉得浑身发冷,

  他在帐内来回踱步,皮靴踩过地上的枯草,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

  帐中央的火盆里,牛粪火只剩下微弱的火星,像他此刻的心境,看似还有点温度,实则早已被焦虑冻得发僵。

  “济农,土默特部的信使回话了。”

  一名亲兵掀开帐帘,躬身递上一封皱巴巴的羊皮信,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卜失兔猛地停下脚步,一把抓过信,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展开信纸,视线快速扫过上面歪歪扭扭的蒙古文,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土默特部首领只说“需再议”,却连具体的议事时间都没提,明摆着是推诿。

  他狠狠将信揉成一团,摔在火盆边:

  “再议?等他们议出结果,林丹汗的骑兵早踏平哈喇慎,打到归化城了!”

  帐内的贵族们噤若寒蝉。

  谁都知道,鄂尔多斯的主力此刻还在青海,去年青海的部落发生内乱,

  卜失兔为了维持“济农”的颜面,也为了争夺那边的草场,派了七成兵力过去支援,

  如今归化城只剩下老弱残兵和不足三千的骑兵,连城墙都没来得及修缮,

  要是林丹汗真的西进,简直是开门揖盗。

  “济农,要不……咱们再派信使去催催土默特?”

  一个年轻贵族小声提议,话刚说完就被旁边的老者瞪了一眼。

  “催有什么用?”老者叹了口气,捋着花白的胡须,

  “土默特部自己都乱成一锅粥,那些台吉们忙着争牧场,哪有心思管咱们?

  再说,他们也怕林丹汗,毕竟哈喇慎就在他们东边,

  林丹汗吞了哈喇慎,下一个就是他们,可他们宁愿抱着‘等别人先出头’的心思,也不愿先跟察哈尔撕破脸。”

  卜失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何尝不知道这些?

  可他是黄金家族的直系后裔,是名义上统领右翼三万户的“济农”,

  如今哈喇慎求援的信使已经来了三拨,白言台吉在信里哭求着“济农救命”,可他能怎么办?

  派那点残兵过去,不过是送羊入虎口。

  不派,又怕落下“见死不救”的名声,将来更没人服他这个济农。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个探马连滚带爬地冲进帐内,脸上满是惊恐,连盔甲都歪了:

  “济农!不好了!林丹汗……林丹汗亲率一万多精锐,分三路包抄兴和所,

  左路骑兵已经过了阴山隘口,明天拂晓就要打哈喇慎了!”

  “什么?!”

  卜失兔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铺着羊皮的椅子上,双手撑着案几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的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以为林丹汗至少还要准备半个月,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上万精锐……白言台吉那点人马,根本撑不住一天!

  “济农,咱们怎么办?”贵族们顿时慌了神,主战派的年轻贵族跳起来:

  “不能等了!咱们就算只有三千人,也得去支援哈喇慎!

  不然等林丹汗吞了哈喇慎,下一个就是咱们鄂尔多斯!”

  “支援?怎么支援?”主和派的老者立刻反驳,

  “咱们的战马连草料都不够,骑兵里还有一半是没上过战场的娃娃兵,去了也是送死!

  不如赶紧加固归化城的营寨,派重兵守着黄河渡口,

  林丹汗要西进,总得过黄河,咱们守住渡口,至少能多撑几天!”

  两派贵族立刻吵了起来,吵得卜失兔脑袋嗡嗡作响。

  他看着帐外阴沉的天空,初春的草原依旧一片枯黄,风里仿佛已经带着察哈尔骑兵的马蹄声。

  他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意气风发,想重振黄金家族的荣光,

  可如今却连保护自己部落都做不到,主力远在青海,

  盟友推诿观望,敌人兵临城下,他这个“济农”,

  活像个被捆住手脚的困兽,只能眼睁睁看着风暴逼近。

  “别吵了!”卜失兔猛地一拍案几,声音尖利,

  “传我命令,立刻动员所有能打仗的人,修缮归化城的木寨,把牛羊赶到城内。

  再派三队探马,日夜盯着东方的动静,一有林丹汗的消息就立刻回报!”

  他眼神里闪过一丝不甘,却又很快被无力取代,

  “至于支援哈喇慎……再等等,等青海的主力回来……”

  贵族们沉默了,谁都知道“等主力回来”不过是自欺欺人,

  青海到河套,快马加鞭也得半个月,哈喇慎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

  帐内的火盆彻底熄灭了,寒意从脚底往上爬,卜失兔裹紧了皮袍,却还是觉得心凉,

  他仿佛已经看到林丹汗的骑兵踏过哈喇慎的木寨,

  看到那些曾经属于右翼的牧场插上察哈尔的旗帜,

  而他这个“济农”,只能在河套的营地里,等着命运的审判。

  这时,帐外又传来一阵马蹄声,这次更近、更急,亲兵冲进来说:

  “济农!归化城来的信使说,城防只修缮了一半,城内百姓都慌了,不少人开始往黄河西岸逃!”

  卜失兔的心猛地一沉,之前的犹豫瞬间被恐慌取代,哈喇慎的死活他顾不上了,

  归化城要是丢了,他就真成了丧家之犬!

  他一把抓过案几上的狼皮帽扣在头上,又抄起挂在帐柱上的弯刀,

  连皮袍的系带都系错了方向,嘴里急声喊道:“快!备马!立刻回归化城!”

  贵族们也慌了神,纷纷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有的抓过羊皮袋,有的抱起装着银器的木盒,帐内顿时乱成一团。

  卜失兔踩着地上的枯草往外冲,刚到帐门口就被绊倒,马鞭掉在地上,他也顾不上捡,

  爬起来就往拴马的地方跑,嘴里还在喊:

  “快!再晚就来不及了!让探马在前头开路,谁敢挡路就……就直接冲过去!”

  亲兵们赶紧牵过他的战马,卜失兔笨拙地爬上马背,连马镫都没踩稳就催马往前冲。

  马蹄扬起的黄沙迷了他的眼,他却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就看到林丹汗的黑旗已经出现在地平线尽头。

  风在耳边呼啸,像在嘲笑他这个“济农”的狼狈,可他顾不上羞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快点,再快点回到归化城,或许……或许还能守住那座残破的城寨。

  身后的贵族和亲兵们也骑着马跟了上来,队伍散乱地朝着归化城的方向奔逃,像一群被惊散的羊。

  初春的草原上,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营帐,和火盆里最后一点熄灭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