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御史大人的深夜到访-《药膳小厨娘与她的药人护卫》

  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如同鬼魅,轻飘飘地落在死寂的巷子里,却像重锤般砸在叶茯苓的心上。

  凌将军?!

  他果然知道!他不仅知道凌或在这里,甚至还知道他的身份!

  叶茯苓瞬间手脚冰凉,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下意识地就想把凌或和小豆子护在身后,尽管她自己怕得浑身发抖。

  凌或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在听到“凌将军”三个字的瞬间,他周身那股压抑的杀气骤然暴涨,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眼神锐利如冰锥,死死锁定着阴影中的人影。他原本虚弱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满弓,右手微动,几颗之前捡来防身的小石子已悄无声息地扣在指间,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即使力竭身危,他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巷口的人影似乎察觉到了这股毫不掩饰的杀意,连忙又向前一步,让更多的月光照亮他的面容,同时将双手微微抬起,示意自己并无武器,也无敌意。

  正是孙先生!

  只是此刻的他,脸上没有了往日那种温和儒雅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凝重和一丝……疲惫?

  “凌将军息怒!”孙先生压低了声音,语气急促却清晰,“在下孙志明,现任监察御史,并非将军的敌人!今夜冒昧拦路,绝非为擒拿将军而来!”

  监察御史?叶茯苓一愣,这是个官名?听起来好像……是管查案的?

  凌或眼中的冰寒并未消退,扣着石子的手指甚至更紧了几分,声音冷得掉渣:“……孙御史?何以证明?”

  他并未否认“将军”的称呼,此刻否认也已毫无意义。

  孙御史似乎早有准备,从怀中缓缓取出一块巴掌大的铜制令牌,小心地放在地上,然后退后两步。“此乃御史印信,将军可查验。”

  凌或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令牌的样式和花纹,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但戒备并未减少分毫:“即便你是御史,又如何?朝廷海捕文书已下,你身为御史,见钦犯而不捕,该当何罪?”他的话语里带着明显的讥讽和试探。

  孙御史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将军所言极是。按律,见逃犯而不报不捕,确属同罪。但……”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但若所谓的‘逃犯’,实乃蒙冤受屈,遭人构陷,那身为监察御史,首要之责便是查清真相,还人清白,而非助纣为虐!”

  此言一出,巷子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叶茯苓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看孙御史,又看看凌或。蒙冤受屈?遭人构陷?难道阿冰真的是被冤枉的?

  凌或紧绷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丝丝,但眼神依旧充满了审视和怀疑:“……空口无凭。你凭什么认为我是被构陷?”

  “凭军报送达时间与北疆实际战况对不上!”孙御史语速加快,目光灼灼,“凭战后清理战场,并未找到将军的……尸身,却有多名士卒暗中称见到将军身先士卒,深陷重围!更凭构陷将军之人,如今正在朝中弹冠相庆,急于斩草除根!”

  他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凌将军,你可知为何追捕你的命令是从刑部发出,而非兵部?为何海捕文书如此急切,甚至等不及核验?这根本不合常理!陛下虽怒,却并未完全采信一面之词,暗中命我查探此案!我循着些许线索查到清河镇,那日闻到药香,察觉叶姑娘并非寻常民女,后又察觉院中另有气息,心中便已有猜测。今日见到张贴的画像与告示,更觉蹊跷,恐你二人贸然出逃反中圈套,这才深夜在此等候!”

  这一连串的话信息量巨大,砸得叶茯苓头晕眼花,但核心意思她听懂了——这个孙御史,好像是来帮他们的?是皇帝派来暗中查案的?

  凌或沉默着,月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看不清表情。他似乎在急速地权衡判断孙御史话语的真假。

  空气中的杀气渐渐消散,但紧张感依旧存在。

  良久,凌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戾气:“……即便你所言非虚,此刻镇外恐怕早已天罗地网。留下,亦是坐以待毙。”

  见凌或态度松动,孙御史明显松了口气,连忙道:“将军所虑极是。镇外必然已有布置,此时硬闯,无异于自投罗网。但你们此刻回药铺,更是危险重重。”

  他略一沉吟,快速说道:“为今之计,不如随我来。我在镇西有一处临时落脚的小院,还算隐蔽。你们先在那里暂避风头,再从长计议。”

  去孙御史的地方?叶茯苓心里立刻拉响了警报。这会不会是请君入瓮?万一他是骗人的,等他们一到地方就立刻抓人怎么办?

  她下意识地抓住了凌或的衣袖,眼中满是担忧和抗拒。

  凌或感受到了她的紧张,低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重新看向孙御史,冷冷道:“……我们为何要信你?”

  孙御史似乎料到有此一问,坦然道:“将军可随时制住我。若我有异动,将军可取我性命。我手无寸铁,绝非将军对手。况且……”他看了一眼叶茯苓,“我孙志明虽不敢称君子,却也绝非不忠不义、构陷忠良之辈!”

  他的眼神坦荡,语气诚恳,不似作伪。

  凌或再次陷入沉默,目光如电,仔细审视着孙御史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煎熬着叶茯苓的神经。

  最终,凌或似乎做出了决定。他扣着石子的手微微松开,但并未完全放下戒备。

  “……带路。”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低沉,“若遇埋伏,第一个死的是你。”

  孙御史闻言,非但没有害怕,反而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将军明鉴。请随我来,脚步务必放轻。”

  他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阴影之中,向前走去。

  凌或示意叶茯苓和小豆子跟上,自己则断后,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叶茯苓的心依旧悬在嗓子眼,紧紧拉着小豆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孙御史后面。这一切转变得太快,她的大脑还有些处理不过来。原本计划的逃亡变成了跟着一个突然出现的朝廷御史去一个未知的地方,这简直像是在做梦,还是个惊险万分的梦。

  孙御史对清河镇的地形极为熟悉,专挑最偏僻无人的小路走,七拐八绕,最后来到镇西一处看起来十分普通的民居小院前。

  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跟踪,这才从袖中摸出钥匙,轻轻打开了院门。

  小院不大,只有一间正屋和一间小小的灶披间,看起来有些日子没人住了,但还算干净整洁。

  “快进来。”孙御史低声道,等三人都进入后,立刻关上门,并从里面闩好。

  直到这时,叶茯苓才稍稍松了口气,感觉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小豆子更是直接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小脸吓得煞白。

  凌或却丝毫没有放松,他迅速而无声地检查了整个小院和屋子,确认没有埋伏和其他人之后,才将目光重新投向孙御史,但身上的杀气已然收敛了许多。

  “说吧,孙御史。”凌或靠墙站着,尽量节省体力,声音依旧冷淡,“你究竟有何打算?”

  孙御史点燃了屋里的一盏小油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不大的空间。他示意大家坐下,但凌或依旧站着,叶茯苓也紧张地挨着凌或,不敢坐实。

  “凌将军,”孙御史叹了口气,神色凝重,“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或许更复杂一些。构陷你之人,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此次边关失利,恐怕不仅仅是针对你,更可能涉及……党争。”

  党争?叶茯苓听得心头一凛。这个词她只在历史书上见过,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阴谋和杀戮。

  凌或的眉头紧紧蹙起,显然也明白其中的凶险。

  “他们如此急于致你于死地,甚至等不及正常的程序,很可能是因为你手中握有对他们不利的证据,或者……你本身就是最关键的人证。”孙御史分析道,“他们怕你活着回到京城,怕你见到陛下。”

  凌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我确实发现了一些……蹊跷。关于粮草调配和敌军动向的情报,似乎都被人动了手脚。但未来得及深查,便遭了暗算,全军……”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刻骨的痛楚和恨意,没有再说下去。

  叶茯苓的心也跟着揪紧了。她想象不出那是怎样惨烈的场景。

  孙御史目光一凝:“果然如此!将军可知具体是经手之人是谁?”

  凌或摇了摇头,眼神冰冷:“对方手脚很干净。但我怀疑……与兵部侍郎李崇脱不了干系。”他报出一个名字。

  孙御史倒吸一口凉气:“李侍郎?他可是……等等,若是他……”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似乎在快速思索着什么。

  叶茯苓看着两人打哑谜,完全插不上话,只能干着急。

  “孙御史,”凌或打断了他的思绪,直指核心,“即便你有心查案,如今我已是钦犯,你如何能帮我?一旦被发现你与我在一起,你自身难保。”

  孙御史回过神来,苦笑一声:“确实棘手。但我既奉密旨,便有些非常手段。当务之急,是保证将军的安全,并设法与京城中可信之人取得联系。我需要时间。”

  他看向凌或和叶茯苓:“这个小院暂时是安全的,你们先在此住下,尽量不要外出。食物和必需品,我会想办法送来。将军的伤势……”他看了看凌或依旧苍白的脸色,“似乎还需调养?”

  叶茯苓连忙点头:“是的!他中毒很深,虽然解了一些,但还没好利索,需要按时吃药换药!”

  “如此更好。”孙御史道,“将军正好借此机会安心养伤,恢复实力。待风头稍过,京城那边有了接应,我们再图下一步。”

  这听起来似乎可行,但叶茯苓心里还是充满了不安。把希望完全寄托在这个突然出现的孙御史身上,真的靠谱吗?

  凌或显然也有同样的顾虑,他盯着孙御史,一字一句地问:“……我如何能信你并非缓兵之计?”

  孙御史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将军,若我要拿你,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方才在巷口,我只需高喊一声,镇外的官兵顷刻便至。我冒险现身,只因不愿见忠良蒙冤,国土沦丧之真相被永久埋没。我知将军难以尽信,时间会证明一切。在此期间,我的性命,便在将军一念之间。”

  他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一股文人特有的风骨和决绝。

  凌或凝视他良久,终于,周身最后一丝戾气缓缓消散。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好,我暂且信你。但若你……”

  “孙某若有二心,天诛地灭,人神共弃。”孙御史立刻接话,语气斩钉截铁。

  协议,在这种极端危险和互不信任的情况下,艰难地达成了。

  接下来的几天,叶茯苓、凌或和小豆子蛰伏在这处隐蔽的小院里。

  孙御史每天会不定时地送来一些食物、清水和必要的药材,每次停留时间都很短,交代几句外面的情况便匆匆离开。

  从他的口中,他们得知镇上的搜捕果然没有结果,官兵们在镇外设卡盘查了几日,一无所获后,似乎放松了些许,但并未完全撤走。悬赏告示依旧贴着,一百两的赏格足以让许多人眼红。

  小院的生活压抑而紧张。凌或继续着他的复健和运功疗伤,有了相对安全的环境和稳定的药物,他的恢复速度更快了,脸色也渐渐有了一丝血色。但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对着墙壁出神,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叶茯苓则负责照顾两人的起居和熬药做饭。她利用孙御史送来的药材,更加精心地调配药膳和汤药。小院的灶台成了她唯一的战场,弥漫的药香成了对抗外界恐惧的唯一慰藉。

  她发现凌或的味觉基本恢复了正常,这让她投喂的成就感大增,虽然这位“将军”大人依旧惜字如金,评价最高也不过是“尚可”,但能看着他把自己做的东西吃完,叶茯苓就觉得一切辛苦都值了。

  小豆子是最难熬的,孩子天性被拘在这方小天地里,憋得难受,但又不敢吵闹,只好帮着叶茯苓做些力所能及的杂事,或者眼巴巴地听着孙御史带来的、关于外面世界的零星消息。

  这种寄人篱下、前途未卜的日子,让叶茯苓心里总是悬着一块大石头。她信任孙御史吗?其实并没有完全信任。但她和凌或都没有更好的选择。

  这天下午,孙御史来得比平时稍晚一些,脸色也比往日更加凝重。

  他带来了一些新的消息。

  “京城传来密信,”他压低了声音,对凌或道,“李崇那边似乎有所察觉我们在调查,开始暗中清除异己,销毁证据。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凌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发现了?”

  “还不确定,但必须加快动作。”孙御史眉头紧锁,“我需尽快想办法送你入京,至少要将你的证词和发现的疑点送达天庭。但如今关卡盘查甚严,你的画像几乎人手一份,想要无声无息地离开清河镇,难如登天。”

  空气再次静默了下来。

  一直安静听着的叶茯苓,忽然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小心翼翼地开口:“或许……或许我有办法。”

  凌或和孙御史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她身上。

  “什么办法?”孙御史急忙问。

  叶茯苓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可以把阿冰……把将军打扮成病人。我懂一些草药,可以弄出看起来很像重病(比如恶疮、黄疸)的药汁涂在脸上手上,再用药让他看起来气息微弱。我用板车拉着他,就说是家里男人得了急症,要送去邻镇找更好的大夫……或许……或许能混过去?”

  孙御史眼睛一亮:“易容术?这倒是个办法!虽然粗糙,但盘查的兵丁多半不愿仔细查看一个‘重病人’,或许可行!”他看向凌或,“将军意下如何?”

  凌或看着叶茯苓,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点了点头:“……可试。”

  计划似乎看到了一线曙光。

  孙御史立刻道:“好!我这就去准备板车和路引!叶姑娘,需要什么药材,你尽管说!”

  叶茯苓连忙报出几味需要的药材。

  孙御史记下,匆匆离去安排。

  屋里又剩下他们三人。叶茯苓看着凌或,心里既紧张又有一丝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