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残响、裂痕与微光-《灵气的波粒二象性》

  林弦那绝对理性的宣告,如同冰冷的金属碎片,落在控制室每一个人的心头。“有效工具”的确认,比任何斥责都更令人心寒。他眼眸中那片深不见底的灰色星云,吞噬了最后一丝人性的微光,只留下对“方案”和“效率”的极致追求。

  冰璇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不仅仅是因为林弦的非人化,更是因为一种深沉的无力感。他们拼尽一切,甚至冒着让他认知崩溃的风险,换来的却是一个更强大、也更陌生的“存在”。

  石猛在苏小婉的搀扶下艰难站起,他看着林弦,眼神复杂。他能感觉到方舟核心“逆熵之心”传来的、对林弦此刻状态的某种…“舒适感”?仿佛冰冷的机器终于找到了一个完全理解其逻辑、能将其性能发挥到极致的主人。但这种“舒适”,是以牺牲人性为代价的。

  “下一步…”云珩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试图将话题拉回安全的轨道,“更高效率、更低风险的悖论奇点…这真的可能吗?悖论本身不就是不稳定和风险的代名词?”

  【可能性:存在。】林弦的合成音没有丝毫波澜,【基于上次生成过程的数据回放及‘沉默洪流’概念渗透体残留信息分析。上次融合效率低下,能量损耗于内部冲突。需优化‘理性’与‘情感记忆残留’的接口协议,将其视为可编程的‘悖论燃料’,而非不可控的干扰项。】

  “悖论燃料…”苏小婉低声重复,感到一阵反胃。他将自己过去的情感与记忆,视作了…燃料?

  【执行预备步骤:全面扫描‘情感记忆残留’数据库,进行结构化分类与风险评估。标记高波动性、高能量逸散单元,准备进行…隔离或格式化。】

  “格式化?!”冰璇猛地抬头,眼中终于燃起了怒火,“林弦!那是你的过去!是你的一部分!没有它们,你刚才根本不可能成功!”

  灰色的星云眼眸转向她,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分析:【逻辑错误。成功源于最终的定义权争夺,而非前期的混乱冲突。混乱,是风险的来源。清除混乱,是提升效率的必要手段。你的反驳,源于非理性的情感依附,已被记录,但不予采纳。】

  冰璇气得浑身发抖,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这冰冷的逻辑。在纯粹的理性层面,他是对的。但人之所以为人,文明之所以为文明,从来不是只依靠纯粹的理性!

  就在这时,一直悬浮在星图前、紧闭双目的青芷,忽然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如同叹息般的轻吟。她周身的星辉微微荡漾,双手无意识地在星图前划动,那原本已经稳定下来的、指向“静默之墙”的淡蓝色光路旁边,开始浮现出一些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新的光点。

  这些光点非常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它们散布在“静默之墙”前方的广阔混沌海区域,不成体系,也没有明确的路径连接。

  【检测到未知星图标记。】方舟系统报告,【信号源:星图导航员(青芷)。信号特征:微弱,古老,带有…悲怆与警示意蕴。数据库无匹配记录。】

  林弦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分析信号结构。追溯信息源头。】

  灰色的能量如同触须,轻柔地缠绕上青芷周身荡漾的星辉,开始解析那些微弱光点所携带的、源自她血脉深处的信息碎片。

  几息之后,结果呈现出来。那并非航路,而是一些…“印记”。

  一些巨大到堪比星系的、破碎的机械造物的残骸印记;

  一些如同被无形巨口啃噬过的、规则结构永久性缺损的宇宙“伤疤”;

  一些在混沌能量中浮沉、散发着不祥寂静的、风格迥异的方舟碎片……

  以及,一段重复了无数遍、微弱到几乎湮灭的、来自某个未知文明的最后广播残响,被方舟系统艰难地捕捉并翻译出来:

  “…避免…‘静默’…陷阱…”

  “…墙后…非…终点…”

  “…‘观察者’…亦…是…囚徒…”

  “…寻找…‘回响之地’…关键…”

  “回响之地?”云珩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汇,“那是什么?这些印记…是警告?是之前试图穿越‘静默之墙’的失败者留下的?”

  【信息价值:确认‘静默之墙’后存在未知风险与复杂结构。】林弦冷静地分析,【‘回响之地’数据不足,无法定位,暂定为低优先级探索目标。当前最高优先级:突破‘静默之墙’。警告信息已录入数据库,可用于优化突破后的应对方案。】

  他的反应,依旧是完全的理性导向,将一切视为可利用的数据。

  然而,就在他分析这些警告印记时,谁也没有注意到(或者说,除了冰璇,谁也感知不到),当那断断续续的广播残响中“囚徒”二字被翻译出来时,林弦那绝对理性的灰色星云眼眸,其旋转速度,出现了亿万分之一刹那的、微不足道的…减缓。

  冰璇的心猛地一跳。是错觉吗?还是…

  她不敢确定,但那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异常”,像一颗希望的种子,悄然落入她冰封的心湖。

  就在这时,石猛手背的印记再次传来灼热感,打断了他的调息。

  【警告:检测到异常空间波动。】

  【来源:非‘静默之墙’方向。方位:AT-734星区(相对坐标)。】

  【波动特征:短暂,强烈,带有定向广播属性。】

  【信号内容解析:重复求救信号。语言:未知。能量签名:与万械归一会相似度…39.8%。】

  一个新的信号!不是来自墙后,而是来自侧方的混沌海!而且,带有万械归一会的部分特征!

  【优先级调整。】林弦立刻做出反应,【分析求救信号。计算前往AT-734星区的航路及风险。对比与突破‘静默之墙’的收益风险比。】

  灰色的星云眼眸中,数据流再次如同瀑布般奔涌。是去救援这个可能存在关联的未知信号源,还是无视干扰,继续专注于突破那充满未知风险的“静默之墙”?

  理性的天平,开始冷酷地衡量两个选项的每一项参数。

  而冰璇,则紧紧盯着林弦那双非人的眼眸。她想看看,在纯粹的理性计算中,是否会为“救援”这样一个充满不确定性和风险,却蕴含着“可能性”与“人性”的选择,留下一丝余地。

  方舟,悬浮在寂静的混沌海中,前方是绝望的墙,侧方是微弱的呼救。

  它的“主机”,那尊灰色的冰晶,沉默着,只有内部无尽的数据光流在奔腾,进行着一场将决定他们未来道路的…冷酷演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