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春日影》-《神经病正是成为王的理由》

  玖克将素世的请求和盘托出,没有隐瞒那个关于“道歉”的条件交换。

  出租屋昏黄的灯光下,祥子沉默了很久。

  她望着窗外东京的夜色,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最终,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

  “…我知道了。我去。”

  她没有解释原因。是为了给玖克一个回应?

  是为了亲眼确认灯的蜕变?

  还是内心深处,那丝对“cRYchIc”残影无法彻底割舍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牵挂?

  或许兼而有之。玖克没有追问,只是握住了她微凉的手。

  —

  演出当晚,若叶睦,玖克和丰川祥子一起坐地铁,来到了Live house RING。

  人头攒动,气氛热烈。玖克也是体验一回路人甲了。

  祥子和二人坐在角落的位置,她刻意选择了阴影最浓的角落,仿佛要将自己与周围喧嚣的期待隔绝开来。若叶睦是长崎素世叫来的,毕竟她曾经也是cRYchIc一员。

  丰川祥子穿着低调的深色外套,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

  随着灯光聚焦,还未知名的myGo登场。

  乐队由主唱高松灯、吉他手千早爱音、吉他手要乐奈、贝斯手长崎素世、鼓手椎名立希组成。

  《碧天伴走》是椎名立希以责任为枷锁、以共鸣为燃料的创作,歌词由灯谱写,它将在演出中点燃灯的蜕变,成为引爆旧伤的火种。

  当聚光灯聚焦在那个瘦小的身影——高松灯身上时,祥子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屏住了。

  灯握着麦克风的手在微微颤抖,开场的第一句歌词,声音细若蚊蚋,几乎被淹没在吉他和鼓点的轰鸣中。

  观众席出现了一丝细微的骚动。

  “怎么回事?”

  “不会是害怕了吧。”

  “应该不至于,等等看。”

  祥子的身体微微前倾。她藏在阴影里的手,在玖克看不见的膝盖上,悄然紧握成拳,指节用力到泛白。

  她没有出声,没有呼喊,只是那束投向舞台的目光,骤然变得无比专注,带着一种近乎穿透黑暗的、无声的意志力,牢牢锁定在那个瑟缩的身影上。

  那目光里没有评判,没有失望,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仿佛在传递力量的期盼:

  唱出来,灯。把你心里的声音,唱出来!

  仿佛是感受到了这份来自黑暗角落的、无声的“呐喊”,舞台上的灯,身体猛地一震。

  她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炫目的灯光,在茫茫人海中捕捉到了那束熟悉又陌生的、带着沉重分量的注视。

  一股巨大的勇气,或者说是某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瞬间注入了她的身体。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那琥珀色的瞳孔里燃烧起前所未有的火焰!

  “虽然你在暗地里默默低下肩膀

  但碧蓝的天空却格外耀眼

  我应该对你说些什么话呢

  对你来抱着脆弱的心生活着”

  骤然爆发,带着冲破一切桎梏的力量感,瞬间撕裂了之前的软弱,精准地切入音乐的缝隙,如利剑般直刺人心!

  紧接着,是如火山喷发般的、饱含着所有压抑、痛苦、迷茫与最终找到出口的狂喜的歌声。

  歌词不再是简单的音节,而是化作了汹涌的情感洪流,席卷了整个Live house!

  观众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力震撼,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祥子紧绷的肩膀,在灯歌声爆发的那一刻,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下。她依旧没有表情,但帽檐下,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逃避也无妨 就算看不见道路

  就算迷失方向也渴望继续奔驰

  与你同行。”

  当一曲终了,灯光大亮,全场为灯和乐队的精彩演出沸腾鼓掌时,祥子和若叶睦也抬起了手。

  她的掌声并不热烈,甚至有些克制,一下,又一下,清晰而坚定地响起,在喧闹的声浪中并不突出,却带着一种郑重的、发自内心的认可。

  高松灯在台上拿起麦克风,对着远处方向说道:“你愿意来,我很开心。

  那时候,我唱不好。

  大家各奔东西,

  很难过。”

  除了长崎素世和要乐奈以外的队友都在看着她。

  “太难过,我不想再经历那种感情。

  我以为自己已经讨厌乐队了。

  但是...

  虽然我们的乐队还没有名字,

  我们就算迷茫,也要前进。

  我能做的,只有拼命去唱。

  因为我的歌,就是内心的呐喊!”

  祥子哽咽了一下,咬起嘴唇,认真地看着灯在mc环节磕磕绊绊地、却无比真诚地表达着感谢和创作的心路历程,眼神专注,仿佛要将这一刻的灯,这个终于破茧而出、勇敢歌唱的灯,深深印在脑海里。

  玖克也默默鼓掌,注视着一切。

  该来的还是要来。

  他赶紧给了边上的若叶睦一张叠纸,并告诉她等下台上唱完就去后台交给长崎素世,只有这样才能修复她们的关系。

  若叶睦瞳孔一缩,不擅长表达的她人偶般点了点头。

  眼前一切都似乎朝着素世所期望的那个“契机”发展着。

  直到…

  就在众人以为结束时,

  一声吉他传过来,是要乐奈。

  她在演出中偶然听到《春日影》旋律后,现在单纯因“旋律好听”即兴弹奏前奏。

  舞台上的其他四人都反应过来,那是《春日影》。cRYchIc时期,由丰川祥子作曲、高松灯作词、承载了她们最初梦想与羁绊的…《春日影》。

  除了长崎素世以外,三人立刻跟上。

  “内心满是憔悴 眼神游动不止

  我在这世界孤独一人

  在不断凋零的春季中

  每年不断感受冰冷”

  长崎素世想停止,但她不是那种会主动打断的人,只有默默跟上。而每弹一下,她的心就凉一节。

  她先是看向椎名立希,又看向灯的背影,二人均已沉浸,她就知道cRYchIc再也回不来了。

  当那熟悉得刻入骨髓的旋律响起的刹那,祥子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

  她一直挺直的背脊瞬间僵硬如铁!搭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了玖克的手,力道之大,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

  玖克立刻侧头看她。只见她帽檐下的脸色在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她死死咬住下唇,身体无法控制地开始细微地颤抖,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那熟悉的旋律,每一个音符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她刻意尘封的记忆深处——排练室里阳光的味道、彼此相视而笑时眼底的光芒、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以及随之而来的,崩塌、指责、冰冷的决裂、无法挽回的绝望…那些她以为已经掩埋的碎片,此刻被这旋律无情地翻搅出来,带着棱角,将她刺得体无完肤!

  歌词里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祥子摇摇欲坠的心房上。

  “唔…”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小猫般的呜咽从祥子紧咬的牙关中泄露出来。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开来。

  她无法再听下去!无法再待在这里!那旋律是酷刑,那歌声是凌迟!

  “走…玖克桑…和我走…求求你…”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濒临崩溃的绝望和哀求,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帽檐下的脸颊。

  “好。”玖克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紧紧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丰川祥子猛地站起身,拉着玖克飞奔离开。

  她甚至顾不上周围投来的诧异目光,只想尽快逃离这个窒息的地方。

  歌声还在继续。

  “人们总是在喜悦和悲伤中

  细数一个又一个爱”

  在《春日影》那温柔又残酷的旋律中,在观众沉浸于歌声的海洋里,在舞台光芒无法触及的昏暗角落,丰川祥子像一只被惊弓之鸟,被玖克紧紧护在身侧,踉跄着、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出了Live house的大门。

  身后,那首曾代表她们最美好时光的歌,此刻却成了压垮她最后一丝坚强、将她彻底拖回痛苦深渊的挽歌。

  冰冷的夜风灌入,吹散了她的泪水,却吹不散那刻骨的悲恸和狼狈。她与那个名为“cRYchIc”的过去,终究还是没能和解,反而在那熟悉的旋律中,再次被撕开了鲜血淋漓的口子。

  演出结束,后台。

  “为什么,”黑暗中的长崎素世格外扭曲。

  “为什么要演奏春日影!”她对着几人破防喊道。

  “不是说好不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