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女魃-《看见我徒弟了吗》

  卜安不问了,车里的气氛没有因为方才那应龙那句话缓和起来。

  飞廉化作兽形蹲在后座中间,抬头与玄冥对视也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无休冷不丁出声:“怎么?你没再见过女魃?”

  话自然是对着应龙说的。

  应龙脸色变换几次,最后也只是难看地点了点头。

  “你没去找过她?”无休又问。

  这回应龙被问住了。

  他对女魃感情远不如女魃对他的感情深。

  当初他效忠于黄帝麾下,大多时候也是女魃热情地对待自己,自己真就只是被动的接受而已。

  涿鹿大战他败于飞廉玄冥逃往南方,在这里休养生息的日子里他也偶有耳闻听说女魃大败飞廉玄冥,又听在海上打渔的渔民们讨论,沾染了人族秽气的女魃失了神格,再不是神,而只能留在世间,回不去昆仑了。

  昆仑并非是众神聚集之处,可连昆仑都回不去的话,那基本就已经告别了为神之路了。

  应龙当时有些惆怅,还有些诡异的畅快,只不过这种心情很快就被一股浅淡的愁绪代替。

  极其偶尔的,他会想一想那个身负异能的魃流落凡界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但这也不足以动摇他修行的心思。

  后来他睡睡醒醒许多次,直到天帝伏羲召他上天,封做雨神。

  他并没有主动去找过女魃。

  哪怕一次。

  若女魃真的如他一般染了浊气无法上天,那他们二人之间大概也就只能一直如此了,他总不能千里迢迢赶去赤水之地告诉她去招个雷劫劈一劈浊气,若真那样,女魃怕是只会觉得他是赶去嘲讽她。

  应龙一直觉得他并不喜欢女魃。

  她的能力太过强悍,往往才刚一出现,人间就寸草不生、赤地千里,这种天赋带给她的就是人嫌鬼憎应龙厌。

  他为应龙,可呼风唤雨,明明是个跟水息息相关的兽,每每和女魃碰上都能干的回去灌三井泉才能压下那阵渴意。

  应龙最初被女魃缠上时烦不胜烦,他总是在舔着后槽牙劝诫自己不要对首领的亲闺女动手。有时候应龙盯着女魃那一张一合的嘴,总有一种想一口吞了她的冲动——这张嘴太聒噪了,估计只有吃到肚里去才能安静片刻。

  他无奈地想,就连玄冥都与女魃属性相克,他一条小小应龙,又如何真的承受得住她的炎火呢?

  何况二者之间一个是妖,一个是神。

  一个成神了,另一个却又沦落为妖。

  当初若非他属黄帝阵营,他们相见也是免不了一阵厮杀的,毕竟女魃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神。

  应龙问过女魃为何偏是自己。

  女魃那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应龙竟然不记得了。

  车厢里沉默许久,无休低低叹了一口气。

  她依稀记得以往的自己常常会听不止那只猫对自己讲一些人间的话本子,多得是许多奇奇怪怪的奇闻异事。

  无休听个热闹,她倒还挺喜欢看那只猫因为故事里的人物露出哀叹或是兴奋的表情的。

  有时候冰川在一旁跟不止嘀嘀咕咕好半天,然后由冰川操控冰雪,不止在一旁解说,能给她上演一出恩怨纠葛的大戏。

  生动又形象,无休总是看得津津有味。

  她而今听应龙许久不回答她的问题,莫名地就叹了一口气。

  无休恍惚记起当初女魃被拔神骨时,自言自语的那句话。

  女魃低喃:“如此,我便也是妖了吧。”

  无休的记忆断层,她并不知当初的自己是如何回答女魃的这句话,或者她根本也没有回答女魃。

  她对待世间万物总是漠然的、置身事外的,旁人的情感戏码舞到无休面前时,她也不过只是一个观众而已,而且还是一个不会有多少情感反馈的观众。

  无休的心绪微微掀起波澜,她感到了自己的些微改变。

  对于这种改变,无休向来顺其自然。

  她一直是个洒脱的神,所以当初很多事情说放就放,要救被天道赶尽杀绝的那些个人她也是说救就救。

  在这一车的沉默中,无休刻意维持的呼吸微微凝滞了一番,有一种她尚未升起过的感觉自她胸口部位蔓延开来,她精准地把这种情绪在记忆中找到一个形容词——不甘。

  无休垂眸不语,这应当是当初无休留下来女魃的神骨给出的剧烈反馈。

  她的储物囊是打不开的,这阵强烈的不甘竟透过沉重的封印传达给了无休,无休感觉到了头疼。

  她如今能力有失,实在也分不出精力来处理女魃、应龙之事。

  良久,车子停下之后,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无休在下车之前回身问应龙:“你未曾想念过她吗?”

  应龙并未回答她。

  她原本也对回答没有兴趣,问出这句话只不过是因为那截神骨在无休封印重重的识海里搅得她不得安宁。

  无休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如果她是,那她就不会从昆仑搬去冰川。

  卜安先送无休回了酒店。随后飞廉玄冥二人相视一番,跟上了无休。

  应龙坐在车上发起了呆,一时也没注意到几人已经下车。

  卜安又回到车上,他偷偷瞄了一眼副驾驶坐着的龙。

  鼓起勇气,马上泄气,再次鼓足勇气,然后又泄气,最后他鼓了鼓脸颊,先开着车再说吧。

  这尊龙看着可没有飞廉玄冥那么好相与。

  车开出去好远,要看油箱都要见底,卜安不开口是不行了,他这才看向陷入回忆,一直沉默不语的应龙:“您……您要去哪儿?我送您吗?”

  应龙总算被卜安叫回了神,动作缓慢地望向卜安,像是自问一般说了句:“她一直怪我的吧?”

  卜安不是女魃,也不知道两人之间究竟有何秘辛,自然无法回答他。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应龙这时道:“就在前面停吧。”

  卜安又只好把酝酿了一路的安慰词憋了回去,在下个站台将应龙放了下去。

  他还不至于担心应龙的安危,尽管现在这条龙也跟个失恋的人一样失魂落魄,这让他联想到自己坎坷的情路。

  卜安把没油的车停在路边,打完电话后下车站在路边抽出了一支烟,没有点燃,因为他根本就不会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