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一纸书信动津门!-《让你教书启民智,你教全民修武?》

  邵清县,总办府,一间僻静的石室之内。

  李瑞东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呼吸悠长。

  他没有搬运气血,只是依循《气血修炼法》第一层“止缺固本”的心法,放空了心神。

  一股微弱的暖流,从丹田生出,缓缓淌过四肢百骸。

  这股新生的气血,温润,细腻。

  它流过的地方,那些因强练罡劲留下的暗伤,那些被撕裂的经脉,不再传来针扎火燎的刺痛。

  一种酥麻的痒意升起,带着一种久违的舒泰感。

  二十年了。

  自从在生死关头强行破境,凝出那道耗尽半生精元的护体罡气后,他的身体就成了一座四处漏风的破庙。

  每日醒来,他都要耗费大量心神去镇压体内冲撞的气血,去修补那些无时无刻不在崩裂的经脉。

  外人看他,是高高在上的罡劲大宗师,是宫里的供奉,是威风八面的“鼻子李”。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风光背后,是何等的煎熬。

  他像一个抱着火药桶的守夜人,每天都在走向粉身碎骨的结局。

  现在,不同了。

  周先生开创的新法,正一点点为他这座破庙添砖加瓦,堵上所有的窟窿。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的本源正在被滋养,枯竭的生命力在重新萌发。

  在这股温润气血的冲刷下,他的精神前所未有的清明,宁静。

  一些被他刻意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变得无比清晰。

  那是十年前的京城,深秋,落叶满地。

  醇亲王府举办的演武大会上,他的师兄,被誉为“神枪”的李书文,当着一众王公大臣、八旗贵胄的面,演练“六合大枪”。

  他至今还记得当时的景象。

  三块从德意志克虏伯兵工厂运来的特制钢板,每一块都有拇指厚,层层叠放。

  李书文手持一杆三米长的白蜡杆大枪,气定神闲。

  他没有蓄力,没有花哨的动作,只是平平常常地踏出一步,一枪刺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清脆的,布帛被撕裂的轻吟。

  那杆大枪的枪尖在触碰到第一块钢板的瞬间,微微一颤,整根枪杆高速震荡,模糊成一道银线。

  然后,在所有人骇然的注视中,那三块足以抵挡寻常火枪子弹的厚重钢板,悄无声息地被洞穿。

  洞口光滑,在夕阳下反射出人影。

  技惊四座!

  满场的王公贵胄,包括那位监国摄政王,全都起身鼓掌,赞不绝口。

  “神枪”之名,在那一日,彻底响彻京城。

  然而,当晚,回到下榻的别苑。

  这位威震天下的武道宗师,屏退左右,却当着他的面,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口鲜血,染红了身前的地面。

  那张平日里冷硬的脸,在那一刻,煞白如纸。

  “师兄!”

  李瑞东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他。

  李书文却摆了摆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那只平日里稳如磐石的手,竟在微微颤抖。

  他凑到李瑞东耳边,用一种几不可闻,却带着无尽疲惫与绝望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瑞东……我辈……前路已尽!”

  “罡劲之后,再进一寸,便是神摧意折,油尽灯枯!”

  “此方天地……已经容不下我等武人了!”

  这几句话,如九天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也如一道无形的梦魇,死死地困扰了他整整十年。

  十年间,他亲眼看着自己这位惊才绝艳的师兄,武功越来越高,名气越来越大,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

  他知道,师兄是在用生命,去换取那罡劲之后的虚无缥缈的“一寸”!

  那是一种饮鸩止渴的疯狂。

  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呼……”

  李瑞东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石室昏暗,但他的双眼却亮得惊人。

  那困扰了他十年的梦魇,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前路已尽?

  不!

  周先生已经为他们,为天下所有武人,重新开辟出了一条通天大道!

  他低头,看着怀中那叠厚厚的稿纸,上面是周明亲笔书写的《气血修炼法》和《肉身修炼法》。

  “罡劲,不过是换血之境的附属品罢了……”

  “你的罡劲,是一场事故……”

  周先生平淡的话语,再一次在耳边回响。

  现在,他彻底懂了。

  师兄李书文所谓的“神摧意折,油尽灯枯”,不正应了周先生那句“鼎炉破碎,薪柴失控”的评语吗?

  他们这些旧时代的武人,就像一群摸着石头过河的瞎子。

  空有一身屠龙技,却不知脚下的根基早已被河水掏空,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何其可悲!又何其可叹!

  他想到了自己的师兄李书文。

  那位一生好强,将武道看得比性命还重的男人。

  此刻,是否还在津门的武馆里,咳着血,练着那要命的“神枪”?

  是否还在为了那镜花水月般的“罡劲之后”,不惜燃烧自己的性命?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那是同为求道者的惺惺相惜,也是一种看到曙光后,不忍故人仍在黑暗中挣扎的迫切。

  李瑞东站起身,动作间,筋骨发出细密的噼啪声,充满了力量感。

  他走到石室一角,那里备有文房四宝。

  他研墨,铺纸,提笔。

  笔尖悬于纸上,他却迟迟没有落下。

  该如何说?

  以李书文那刚烈暴戾,宁折不弯的性子,若是自己直接否定他一生的追求。

  他恐怕会立刻提着大枪从津门杀到邵清来,与自己分个生死。

  劝说?更不可能。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谁没有自己的道?谁的武道之心不是千锤百炼?

  言语,是最苍白无力的东西。

  李瑞东沉默了许久,最终,目光落在了稿纸上。

  他想起了周先生。

  那位年轻人,从未与他高谈阔论,也未曾空口许诺。

  他只是将事实,将一条全新的、清晰的、宏伟的道路,摆在了他的面前。

  于是,所有的问题,便不再是问题。

  李瑞东心中豁然开朗,手腕一沉,笔尖在雪白的宣纸上迅速游走。

  他没有过多的寒暄,也没有长篇大论的劝说。

  他只是将自己来到省城后的见闻,从遇到周先生,到见识振华武馆的弟子。

  再到与洗髓境的徐莽交手,最后得见《气血修炼法》……桩桩件件,以最平实的语言,一一写下。

  他着重描述了自己与徐莽交手时的感受。

  他写自己的罡劲猛攻,对方却如磐石大海,岿然不动。他写对方那源源不绝,仿佛永不枯竭的恐怖气血根基。

  他写那种他毕生所见,闻所未闻的“洗髓之境”。

  最后,他顿了顿,蘸饱了墨,用无比郑重的笔触,写下了那句彻底颠覆了他武道认知的话。

  “周先生言:汝之罡劲,不过是一场意外,是鼎炉破碎、薪柴外泄之假象。真正之大道,在乎‘换血’。罡劲,不过是换血之境的附属品罢了!”

  写完这句话,他自己都感觉到一阵心悸。

  他能想象得到,当李书文看到这句话时,会是何等的震怒,何等的不可置信。

  但他还是写了。

  因为这是事实。

  是通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

  至于师兄是选择将这钥匙扔掉,还是用它打开门,就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收笔,他将信纸仔细折好,放入信封。

  在信的末尾,他没有再多写一个字,只留下了一句问话。

  “师兄,我已踏上新途,前方风景,波澜壮阔。”

  “你,可愿同观?”

  做完这一切,他走出石室,唤来了周小七。

  “小七总管。”

  “前辈有何吩咐?”周小七立刻躬身行礼,态度恭敬。

  李瑞东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

  “用最快的法子,送到津门,李书文府上。”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务必,亲手交到他本人手里。”

  “津门,神枪李书文?”

  周小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没有多问,立刻接过信封,郑重地回答:“前辈放心,一定送到!”

  “好。”李瑞东点了点头。

  看着周小七快步离去的背影,他心中最后一点挂碍也彻底放下了。

  故人之情,他已尽到。

  接下来,便是他自己的路了。

  两月之内,必入洗髓!

  这是周先生对他的期许,也是他对自己的承诺!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再次走入石室。

  “轰隆——”

  厚重的石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内外。

  室外,那封信被周小七通过戒律堂听风司的秘密渠道,八百里加急,一路向北。

  它将穿过湘省,越过江汉,跨过中原,最终抵达那个风云际会的北方重镇。

  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即将在遥远的津门,在整个神州国术界,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