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返京暗涌,苗疆谜未消-《甘草断案集》

  晨光未透,檐角滴水声断续。甘草踏出院门,木阶微潮,足底略沉。身后厅堂火光渐暗,人影交叠如藤的剪影已隐入窗纸之后。他没有回头,只将手中药囊紧了紧,走向院外停候的马车。

  车辕旁,赤芍立着,衣襟被山风掀起一角。她快步上前,掌心托着那枚干瘪蛊囊,递来时手指微颤。

  “你拿着。”她说,“它认得血,也记得痛。”

  甘草抬眼。她目光不闪,却有东西藏在深处,像雾后未燃尽的炭。

  他本想问为何是自己,为何此时交付。可话至唇边,又觉多余。昨夜川乌掌中婚书残页压住烧焦线头的画面忽在脑中浮现——皆是掩而不毁之物。他只点头,接过蛊囊,放入药囊内侧暗袋。

  赤芍退后半步,不再言语。甘草登车,帘布垂落,车轮碾过碎石,缓缓启动。

  山路蜿蜒,午时云色渐沉。马行至陡坡,车轴一震,药囊自座下滚出。甘草俯身拾起,指尖触到蛊囊裂口,皮膜微张,似有异动。他停住动作,取出蛊囊细看。

  此物为苗疆古法密制,向无夹层。他以银针挑开内衬极薄皮膜,一层暗缝剥裂,露出半片布条。边缘焦灼,似曾焚毁,唯余四字墨迹清晰——“京城官眷”。

  字体娟秀,笔锋收处带钩,非苗疆所用写法。甘草指腹摩挲字痕,墨色陈旧,应是经年所留。他正欲再察,车外蹄声由远而近,节奏急促,踏在湿土上分外沉重。

  他迅速将布条折起,藏入袖中,蛊囊收入贴身暗袋。手刚离怀,便听见车帘外有人高呼。

  “可是甘草先生?”

  声音沙哑,带着驿道风尘。甘草未应,只微微抬手,示意随行之人隐于车后。帘外脚步顿住,那人勒马停步,喘息粗重。

  “京城户部尚书夫人昨夜暴毙!”来者拱手,额上汗珠顺颊滑落,“临终前三呼先生名讳,府中已遣人沿途寻访。差事紧急,请速归!”

  甘草静坐车内,未动身形。车外之人紧盯帘幕,似在等一句回应。

  片刻,车帘掀开一线,甘草探出半臂,取下挂在辕头的竹筒水囊,倒了一掬入口。水色微浊,映着低垂的云。

  他咽下,开口:“你说她唤我何名?”

  “甘草先生!连唤三声,字字分明!”差役急道,“医案未启,脉案未录,只留下一句话——‘唯有他能验我死因’。”

  甘草放下水囊,目光扫过对方腰间铜牌,纹样为户部驿传专用。他收回视线,伸手拍了拍车壁。

  车夫会意,扬鞭催马。车轮转动,碾过泥泞岔道,缓缓前行。

  差役愣住:“先生不随我同路?”

  “我自有路径。”车内声音平静,“你回京复命,只说甘草已在途中。”

  马蹄翻起黑泥,溅上车轮。差役欲再言,见马车已转入山道,只得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车内,甘草取出银针,蘸唾轻擦布条四角。针尖微变,呈淡青。他皱眉,将针插入药囊夹层小孔,固定不动。

  这颜色,与昨夜火盆中荆芥混血燃起的烟缕相似。但彼时为破情蛊残息,此刻却沾于外来布条之上。两者相隔千里,何以同源?

  他闭目,回想川乌心口疤痕、商陆供词中断章、附子袖中线头……每一环皆似被人推至恰好处,逼出真相,却又留下缝隙。

  如今这半片布条,藏于蛊囊夹层,题“京城官眷”,墨迹娟秀。而尚书夫人临终点名,语出非常。二者之间,是否亦有牵线?

  车行颠簸,药囊再次滑落。他弯腰拾起,指节碰触到内袋深处另一物——赤芍前日所赠护心膏,原封未动。他抽出油纸包,拆开一角,膏体表面浮着一层极细金粉,非药坊常用辅料。

  他以针尖挑起少许,置于唇下轻嗅。无味。再以舌稍触,舌尖微麻,旋即消散。

  这不是护心膏。

  寻常护心膏以甘草、黄芪、丹参为主,辅以蜂蜜调和。此物入口麻痹感来自某种根茎提取,类似滇南边境所产“梦引草”,可致人短暂失神,却不留痕迹。

  若非他对药性敏感至极,几难察觉。

  是谁换了膏?何时换的?赤芍不知,还是……另有其人?

  他重新包好油纸,放入最里层暗格。窗外山势渐缓,官道开阔,远处城郭轮廓隐约可见。

  但还不能进城。

  他敲了敲车壁,低声:“改道西岭,绕过清河渡。”

  车夫应了一声,缰绳微偏。马车驶离主道,转入一条荒径。两侧林木渐密,枝叶遮天。

  行约半个时辰,天色愈暗。忽有一阵风穿林而过,吹开车帘一角。甘草抬手欲掩,目光却凝在路边一块石碑上。

  碑面斑驳,刻字大半模糊。唯有底部一行小字尚可辨认:“永昌三年,官眷避乱居此。”

  永昌三年,正是先帝改元之初。那一年,滇南药案初发,逆药阁长老失踪,朝廷封锁消息,民间传言四起。据说有数名家眷随使团南下,中途失联,无人知晓去向。

  而这块碑,立于此地。

  甘草盯着碑文,指尖不自觉抚过袖中布条。京城官眷……永昌三年……逆药阁……

  他正欲吩咐停车细察,忽觉怀中蛊囊一热。

  不是错觉。那干瘪皮囊贴着胸口的位置,竟传来一丝温意,仿佛内里残存的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他迅速取出蛊囊,发现裂口处渗出极细黑丝,如发如线,正缓缓蠕动。银针探去,黑丝遇金属微缩,随即断裂一截,落入掌心。

  断丝落地,竟在泥土上蚀出浅痕,冒起细微白烟。

  甘草瞳孔骤收。这不是蛊虫残液,是毒。

  一种能腐蚀生土的毒,且专为掩盖痕迹而设。若非蛊囊破裂,若非体温激发,它不会释放。

  是谁,在蛊囊中埋了这种东西?

  他抬头望向前路。西岭深处,雾气升腾,林间小道如蛇蜿蜒,不见尽头。

  马车继续前行,车轮碾过枯枝,发出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