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初瓜赌命-《被休后,她守着破院种田求生》

  铜锣惊獾,兽患既除,沙地瓜田终得安宁。瓜秧在夏日充足的日照下肆意蔓延,浓绿的叶片遮住了沙土,一朵朵黄花谢后,指头大的小瓜纽渐渐膨大,一日不同一日。工坊众人每日都要去田里转上几遭,看着那一个个青皮滚圆、日渐沉重的西瓜,脸上都洋溢着期盼的笑容。这可是东塘村头一遭自己种出的西瓜,意义非同一般。

  李青禾更是小心,那面旧铜锣就挂在窝棚口,虽不再每夜守候,但巡视频次明显增多。她深陷的眼眸掠过每一个瓜,如同检视珍宝。这些瓜,不仅是工坊新的尝试,更承载着那份沙地亦可生金的期望。

  在众人焦灼的期盼中,终于,有一个西瓜率先显露出成熟的迹象。它个头并非最大,但瓜皮光泽转为沉稳的暗绿,瓜蒂绒毛褪尽,附近叶片微黄,以指轻叩,声音沉浑闷响——这正是那贩瓜老翁传授的辨熟之法。

  “头瓜要熟了!”消息在工坊传开,大家都兴奋不已,商议着何时采摘,是供奉蚕神娘娘,还是分而食之,共享这首次收获的喜悦。最终议定,再等两日,待其完全熟透,便摘来祭神后分尝。

  然而,就在决定采摘的前一夜,意外发生了。

  翌日清晨,负责巡田的周娘子跌跌撞撞跑回工坊,脸色煞白,声音发颤:“不好了!娘子!那……那头瓜……不见了!”

  李青禾心头一沉,疾步赶往瓜田。只见那原本躺着首瓜的瓜垄处,只留下一个被粗暴扭断的瓜蒂和一地狼藉的爪印——并非獾子的梅花印,而是人的脚印!瓜是被人生生拧走的!

  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与心痛瞬间涌上工坊众人的心头。辛辛苦苦守候数月,驱獾防害,眼看收获在即,这象征着头筹与吉兆的首瓜,竟被贼人偷了去!

  “天杀的偷瓜贼!”

  “定是外村人干的!眼红咱们种出瓜了!”

  “搜!去村里搜!定要把他揪出来!”

  群情激愤,张寡妇甚至抄起了锄头,就要去逐户搜查。

  “站住。”李青禾嘶哑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冷水泼在众人头上。她脸色阴沉得可怕,深陷的眼窝里仿佛有寒冰凝结。她蹲下身,仔细查看那窃贼留下的脚印和挣扎痕迹,又抬头环视这片开阔的沙地,以及远处依稀可见的村落。

  搜查?无凭无据,如何搜?即便搜到,一个瓜,又能如何治罪?反而可能激化矛盾,引来更大的嫉恨。这偷瓜贼,或许是外村人,也未必就不是本村哪个眼皮子浅、嘴又馋的混赖之徒。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反而可能招致更多的损失。这瓜田目标太大,今日偷一个,明日就能偷一双,防不胜防。

  李青禾缓缓站起身,目光从愤怒的众人脸上扫过,最终落在那被偷窃的瓜蒂上,眼神变得幽深难测。一个极其冒险,却又可能一劳永逸的法子,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她抬手,制止了众人的喧哗,声音冷硬如铁:“此事,不必声张。瓜,丢了便丢了。”

  “娘子!”众人不解,更是委屈。

  “去,取笔墨来。”李青禾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

  周娘子虽茫然,还是很快取来了工坊记账用的劣质墨块和一支秃头笔。李青禾接过,又让人舀来一点清水,慢慢研墨。

  然后,她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走到瓜田里,精心挑选了另一个个头最大、看起来即将成熟、最为诱人的西瓜。她蹲下身,用那秃笔蘸饱了浓墨,极其缓慢而用力地,在那光滑的青皮瓜面上,写下了两个歪歪扭扭、却清晰无比、墨迹淋漓的大字——

  毒 瓜

  墨色深入瓜皮纹理,在青绿底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狰狞。

  “娘子,你这是……”周娘子吓得声音都变了。

  李青禾掷笔于地,目光扫过众人,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今日起,所有人对外只言,首瓜被偷,幸而发现其余瓜中混有异种,疑似有毒,已毁去数个,唯留此‘毒瓜’警示,正欲掘根毁田,以免害人。”

  众人闻言,先是愕然,随即渐渐明白过来,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用一计“毒瓜”,吓退所有潜在的偷窃之心!

  “可……若是无人来偷,这瓜……”孙婆婆迟疑道。

  “那便任其烂在地里!”李青禾斩钉截铁,“一个瓜,换一田瓜的平安,值!”

  计策已定,众人虽觉心惊,却也知这是无奈之下的狠招。于是,工坊众人依计行事,逢人问起瓜田,便做愁苦担忧状,提及“毒瓜”之事,言语间满是后怕与庆幸,仿佛真的躲过了一场大灾祸。“毒瓜”之说,很快便在村内外悄然传开。

  那枚被刻了字的西瓜,依旧孤零零地躺在瓜蔓之中,那两个字如同诅咒,令过往之人侧目,不敢靠近。

  消息传开后的第三日夜里,瓜田附近隐约传来一阵压抑的呻吟和慌乱脚步声,但守夜人依计并未出声呵斥。

  又过了两日,村里那有名的懒汉二狗子,突然称病不起,据说上吐下泻,足足折腾了三日,整个人瘦脱了形,才勉强能下床。有好事者去探问,他只支支吾吾,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眼神闪烁,满是后怕。而关于东塘村西瓜有毒的传言,也因此愈发“坐实”,再无人敢打瓜田的主意。

  偷风,遂绝。

  塘埂方向。 夕阳将瓜田染上一层血色。 那个沉默如礁石的身影…… 不知何时已立于田埂尽头。 浑浊的目光…… 掠过那枚依旧躺在藤蔓中、字迹已有些模糊的“毒瓜”, 又遥遥望了一眼村里二狗子家的方向。

  枯槁的嘴唇…… 极其艰难地…… 翕动了一下。 一个低哑的、仿佛也带着墨臭与病气的声响, 缓缓地吐出:

  “……字——……” 声音顿了顿, 似在权衡这二字蕴含的决绝与代价。 “…——警——…” “…——窃——…” 下颌极其缓慢地、 带着一种对人性之恶与非常手段的冷峻认知, 向下一点。 “…——实——!”

  “字警窃实——!!!”

  声音落下。 他身影融入血色余晖。 李青禾走到那“毒瓜”前, 瓜已开始微微腐烂。 她沉默地看了片刻, 最终亲手将其摘下, 深深埋入地下。 一场潜在的持续失窃, 终结于—— ……两——……个——……充——……满——……威——……慑——……的——……墨——……字——……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