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决赛:惜败与收获-《墟界说书录》

  演武场中央,最大的青石擂台被无形的肃杀之气笼罩。血迹虽被冲刷,但空气里沉淀的铁锈腥甜与焦糊味,如同无声的战鼓,敲击着每一个观战者的心脏。看台之上,人潮如沸,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死死聚焦在擂台两端。喧嚣声浪在此刻诡异地沉寂,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和压抑的心跳。

  王浩站在擂台一侧。

  破碎镜片后的目光,如同冻结万载的寒冰,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右胸下方,被林风寒冰指洞穿的伤口被层层绷带紧缚,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深入骨髓的冰寒与撕裂般的剧痛,绷带边缘渗出暗红的冰渣。体内灵力如同被反复榨干的枯井,恢复不足两成,在干涸的经脉中艰难流淌。脸色苍白如纸,唯有镜片后那双眼睛,锐利得如同淬火的刀锋。

  他的对面。

  一名身着月白色内门预备弟子服饰的青年(秦岳)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矜贵与淡漠。炼气五层圆满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山岳,沉凝厚重,不带丝毫烟火气,却压得整个擂台空间都仿佛凝滞。一柄通体莹白、长约尺许、剑身流淌着淡淡水波光晕的飞剑,如同有生命的精灵,静静地悬浮在他身前三尺,剑尖遥指王浩,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锋锐与灵压。

  低阶法器——分水刺!

  内门预备弟子!

  炼气五层圆满!

  三者叠加,如同三重不可逾越的天堑!

  “杂役处,王浩?”秦岳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以炼气四层之身,带伤闯至此地,倒也算有几分……急智。”他目光扫过王浩染血的绷带和破碎的镜片,如同俯视草芥,“可惜,杂役终究是杂役。擂台之上,实力为尊。认输吧,免得自取其辱。”

  看台上,一片压抑的寂静。没有人觉得秦岳的话过分,这是冰冷的现实。差距如同云泥!

  擂台之下,阿宁被李石和张翠死死架着,才勉强站立。他浑身缠满渗血的绷带,双臂软垂,脸色金纸一般,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沫。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如同燃烧的余烬,死死钉在擂台上王浩那单薄却挺直的背影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鸣,每一个音节都浸透着不甘与担忧。

  王浩听到了秦岳的话,也感受到了阿宁那无声的嘶吼。他破碎镜片后的目光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将体内那仅存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灵力,运转到了极致。大脑如同最高速运转的超级计算机,将全部算力压缩、聚焦于眼前的对手:

  “目标:秦岳。修为:炼气五层圆满(确认)。装备:低阶法器‘分水刺’(水属性,锋锐,灵动,自带微弱破灵效果)。威胁等级:最高级。”

  “我方现状:灵力峰值:百分之十七点三。伤势:多重叠加,综合战力削弱百分之六十五。心神状态:因灵力枯竭及伤势,精密计算能力下降百分之四十。”

  “胜率模型:无限趋近于零。”

  “唯一策略:极限消耗,制造微小破绽,以伤换‘势’,争取……体面落败。”

  冰冷的分析,残酷的结局。但王浩眼中没有绝望,只有绝对的冷静。

  “开始!”执事修士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

  秦岳动了!

  他甚至没有抬手!只是意念微动!

  嗡!

  悬浮于空的分水刺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剑身水波光晕流转,瞬间化作一道凝练的、如同秋水寒芒的莹白流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刺王浩的眉心!速度快逾闪电!角度刁钻狠辣!更带着法器特有的、无视低阶灵力防御的锋锐气息!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绝对的修为与装备碾压!

  王浩瞳孔骤缩!身体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向右侧后方急闪!

  嗤!

  冰冷的剑锋擦着他的左耳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脸颊生疼!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法器特有的、侵蚀灵力的锋锐气息!

  然而,分水刺如同拥有生命!一击落空,剑光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瞬间折返!如同跗骨之蛆,再次刺向王浩的后心!速度更快!角度更刁!

  王浩仿佛背后生眼!身体如同未卜先知般猛地向前扑倒!一个狼狈的贴地翻滚!

  噗!

  分水刺的剑光擦着他的后背飞过,凌厉的剑气撕裂了本就残破的衣衫,在后背留下一条深可见骨的血槽!剧痛混合着冰寒的水属性侵蚀力瞬间传来!

  “滋啦!”

  王浩强忍着剧痛,人在翻滚中,右掌猛地拍向地面!掌心之上,一团仅有拇指大小、却凝练到如同实质的湛蓝雷光瞬间爆发!

  轰!

  雷光并非攻击飞剑,而是狠狠轰击在他身侧一块布满裂痕的青石地砖上!

  碎石混合着电光炸裂!形成一片短暂的烟尘和混乱区域!

  分水刺的剑光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微微干扰,轨迹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偏差!

  王浩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身体如同鬼魅般从烟尘中窜出,瞬间拉近了与秦岳的距离!同时,他手腕一抖,三枚边缘锋利的黑色铁蒺藜无声射出,并非射向秦岳,而是呈品字形射向他脚下前方的地面!

  秦岳眉头微皱。对方这如同蟑螂般顽强且滑溜的打法,让他感到一丝厌烦。他意念再动!

  分水刺剑光大盛,瞬间分化出三道凝实的剑影!一道直刺王浩心口,两道封死他左右闪避的空间!剑影虚实难辨,带着森然杀机!

  王浩眼中寒光爆闪!面对三道夺命剑影,他竟不闪不避!身体强行扭转,用后背硬扛左侧一道剑影的余波(噗嗤!又添一道血痕!),同时仅存的灵力疯狂压缩于右掌!

  “掌心雷!凝!”

  他一声低吼,那拇指大小的雷光并未射出,而是被他死死压缩在掌心,形成一点刺目欲盲的湛蓝光点!身体带着决死的意志,如同扑火的飞蛾,悍然撞向正前方那道最凝实的剑影!右掌带着那压缩到极致的毁灭光点,狠狠拍向剑影核心!

  以攻对攻!以命搏势!

  轰!!!

  掌心雷压缩光点与分水刺的剑影狠狠撞在一起!

  刺目的雷光与莹白的剑气轰然炸裂!狂暴的能量冲击波瞬间将王浩掀飞出去!他口中鲜血狂喷,右掌血肉模糊,焦黑一片!那道剑影也被这决死一击的能量爆发强行震散!

  秦岳身体微微一晃!操控分水刺的意念被这狂暴的能量冲击干扰了一瞬!脚下步伐也因王浩之前射出的铁蒺藜而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迟滞!

  就是现在!

  王浩人在半空倒飞,破碎镜片后的目光却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他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和灵力彻底枯竭的眩晕,左手闪电般在腰间一抹!

  一道凝练的、仅有发丝粗细的乌光(淬毒的骨针)无声射出!目标并非秦岳要害,而是他因步伐微滞而暴露的、支撑腿膝盖外侧的“阳陵泉”穴!角度刁钻,时机妙到毫巅!

  这是最后的挣扎!唯一的、渺茫的、制造微小破绽的机会!

  秦岳眼中寒芒一闪!那发丝般的乌光在他眼中被无限放大!一股被蝼蚁冒犯的怒意涌上心头!

  “找死!”

  他低喝一声,甚至不屑于用分水刺格挡!护体灵光瞬间在膝盖处凝聚!同时,分水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莹白匹练,带着冻结灵魂的杀意,瞬间洞穿了王浩仓促间凝聚的最后一点护体灵力,狠狠刺向他的丹田气海!这一击,蕴含了他炼气五层圆满的全部力量与法器的锋锐!势要废其修为!

  噗嗤!

  淬毒骨针撞在秦岳膝盖的护体灵光上,如同撞上精钢,瞬间折断,无功而返!

  而那道莹白匹练般的剑光,毫无阻碍地洞穿了王浩的护体灵光,狠狠刺入他小腹偏下的位置!

  “呃啊——!”

  王浩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贯穿,狠狠砸在擂台边缘!小腹处一个碗口大的血洞狰狞外翻,鲜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碎块狂涌而出!丹田气旋遭到毁灭性重创!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意识!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

  败了。

  毫无悬念。

  惨烈收场。

  整个演武场,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王浩身体砸落青石的闷响,和鲜血汩汩涌出的声音在回荡。

  秦岳收回分水刺,那莹白的飞剑悬浮在他身侧,滴血不沾。他淡漠地看了一眼擂台上如同破布娃娃般瘫软的身影,眼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碍眼的虫子。

  执事修士的身影出现在擂台边缘,目光扫过生死不知的王浩,又看向秦岳。

  “胜负已分。秦岳,胜!”

  声音落下,看台上才爆发出迟来的、复杂的声浪。有对秦岳强大实力的敬畏,但更多的,是投向那个血泊中身影的震撼、惋惜、以及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擂台之下。

  阿宁目眦欲裂!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咆哮,挣扎着想冲上去,却被李石死死按住!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秦岳,眼中燃烧着滔天的怒火与刻骨的仇恨!

  李石沉静如深潭的眼中,第一次翻涌起惊涛骇浪!张翠早已泣不成声。

  王浩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中沉浮。他感觉自己的丹田如同被彻底撕裂,灵力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流逝。死亡的冰冷如同跗骨之蛆,迅速蔓延。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刹那——

  他贴身藏着的琉璃碎片,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如同恒星燃烧般的灼热悸动!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不屈与渴望的磅礴力量,如同最后的薪火,瞬间涌入他破碎的丹田!这股力量并非修复,而是如同最霸道的粘合剂,死死锁住了即将溃散的气旋核心!同时,一股清凉温润、带着古老“安”字气息的暖流,不知从何处涌来,护住了他即将熄灭的心脉!

  玉台之上。

  一直捻动着羊脂玉佩的林清漪,捻动的手指骤然僵硬!

  她清冷的眸子瞬间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那枚玉佩!

  玉佩中心,那个古拙的“安”字刻痕,此刻正散发着前所未有的、温润而坚韧的光芒!光芒流转,仿佛在与擂台上某个垂死的气息……共鸣!守护!

  她猛地抬头,清冷的目光穿透空间,死死锁定在擂台上那个血泊中的身影!心湖之中,惊涛骇浪!

  就在这时,负责统计的执事高声宣布最终排名:

  “……王浩,第八名!奖励:聚气丹一枚,下品灵石十块,凝神玉符一枚!”

  “……阿宁,第十六名!奖励:聚气丹一枚,下品灵石五块!”

  排名宣布的声音,如同最后的钟鸣。

  擂台边缘。

  王浩在琉璃碎片和那神秘“安”字力量的守护下,强行吊住了最后一口气。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微微抬起头。破碎镜片后的目光,穿透了血污和黑暗,死死锁定在玉台方向那道清冷的青色身影上。

  两人的目光,在弥漫的血气与无声的震撼中,第一次跨越了身份与修为的天堑,短暂交汇。

  王浩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吐出几个被血沫淹没的音节。

  随即,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玉台上,林清漪握着那枚光芒流转的玉佩,清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波动。她看着擂台上被迅速抬走的两个血人,又低头看着手中温润的玉佩,眸中光芒闪烁,若有所思。

  聚气丹。

  灵石。

  凝神玉符。

  还有那枚……引动玉佩共鸣的琉璃碎片……

  以及……内门那道清冷目光的注视……

  血染的擂台之上,他们败了。

  但一条染血的、通往未知与可能的道路,却在败北的终点……悄然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