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谷外”的筑基传闻-《墟界说书录》

  丁字房内,新生力量的余烬尚未冷却,空气中弥漫着血腥、药味、劣质灵米与风干肉混合的浑浊气息,以及一丝挥之不去的、源自琉璃碎片与“安”字木牌的惊悸余波。王浩盘膝于墙角,破碎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初,精神却高度内敛,意识沉入冰冷的推演世界,反复构建、优化着压制琉璃碎片躁动的符文模型2.0。每一次精神符文的勾勒,都伴随着碎片那贪婪吮吸灵力的微弱悸动,如同在驯服一头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凶兽。

  阿宁则赤着上身坐在草席边缘,任由张翠小心翼翼地为那些崩裂后又强行愈合、留下狰狞疤痕的伤口涂抹刺鼻的药膏。炼气六层初阶的灵力在他虬结的肌肉下奔流,带着凶戾的沉重感。他闭着眼,眉头紧锁,仿佛在体内与某种混乱的意志进行着无声的拉锯战,胸口紧贴的木牌持续散发着温润却略显疲惫的微光。

  死寂被门外一阵刻意放轻、却又难掩谄媚的脚步声打破。

  “王师弟?阿宁师弟?可方便?”赵虎那压低了嗓门、带着十二分热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与丁字房内压抑的氛围格格不入。

  吱呀——

  破门被推开一条缝,赵虎那张油光满面的脸挤了进来,笑容堆砌得几乎要掉渣。他目光飞快扫过气息凶悍内敛的阿宁和墙角气息冰冷沉凝的王浩,眼中贪婪与热切更盛,仿佛看到了两座移动的宝矿。

  “哎呀!二位师弟都在!正好!正好!”他搓着手,侧身让开,露出身后一个佝偻的身影。

  那是一位须发皆白、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式执事灰袍的老者。老者脸上沟壑纵横,眼神浑浊,气息衰败,仅有炼气三层的微弱波动,显然寿元将尽,修为早已大幅倒退。他拄着一根磨得油亮的木杖,脚步虚浮,被赵虎半搀扶着,浑浊的目光带着一丝暮气的茫然和不易察觉的警惕,扫过这间充满血气与凶戾气息的陋室。

  “这位是刘老执事,”赵虎殷勤地介绍,语气带着刻意的推崇,“在杂役处和外门都待了几十年,见多识广!这不,告老还乡前,特意想来瞧瞧我们杂役处新出的两位大才!”他着重强调了“大才”二字,目光在王浩和阿宁脸上逡巡。

  刘老执事浑浊的目光在王浩那破碎的镜片和冰冷的气质上停留片刻,又扫过阿宁身上那如同勋章般狰狞的伤疤,干瘪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刘老执事可是活化石!”赵虎见气氛沉闷,连忙活络道,“知道多少咱们听都没听过的奇闻异事!就比如……”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吊足了胃口,才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辛的神秘感,“……关于‘筑基’的!”

  “筑基”二字,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在丁字房内激起无声的巨浪!

  王浩镜片后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刀,从符文推演中瞬间抽离,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探针,锁定在赵虎和那垂暮的刘老执事身上。大脑中的数据流瞬间清空,取而代之的是对“筑基”相关情报的绝对优先级处理!

  阿宁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凶光爆射,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他体内刚刚平息的凶戾气息瞬间翻涌,胸口木牌的光芒应激般亮起!炼气六层的气息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压向门口两人!

  赵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额头瞬间渗出冷汗,被阿宁那如同实质的凶戾目光刺得腿肚子发软。刘老执事更是身体一颤,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惧,握着木杖的手微微发抖。

  “说。”阿宁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和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赵虎被这气势所慑,连忙咽了口唾沫,再不敢卖关子,语速飞快地说道:“是是是!刘老执事早年在外门当差时,曾听一些……呃,常年在谷外‘讨生活’的师兄提起过!说在咱们青岚谷外,往西北方向走上百余里,有一处绝险之地,名叫‘葬药岭’!”

  “葬药岭?”王浩镜片后的目光冰冷地记录着这个地名,大脑瞬间关联所有已知地理信息,一片空白。未知区域,高风险。

  “那地方!”赵虎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仿佛亲身经历过,“终年被五彩毒瘴笼罩,腥臭扑鼻!岭中多生奇毒之物,更有无数凶残妖兽盘踞!据说……据说最深处,有筑基期的妖王坐镇!寻常炼气弟子进去,十死无生!”

  筑基期妖王!

  冰冷的数字在王浩脑中瞬间弹出:威胁等级——灭顶之灾!生存概率——趋近于零!

  “但!”赵虎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那鬼地方虽然凶险,却真真是块宝地!毒瘴深处,受地脉阴气滋养,偶有……‘筑基草’破瘴而出!”

  筑基草!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王浩和阿宁心头炸响!

  王浩大脑中的数据流瞬间狂暴!

  “筑基草:野生筑基丹核心主材之一!蕴含微量‘先天一炁’及特殊草木精粹!模型推演:直接吞服,可强行引动‘先天一炁’冲击道基(成功率低于5%,根基损毁率高于95%);炼制成丹(凝基丹),成功率提升至15%-30%……价值:无价!”

  几乎是同时!

  王浩怀中紧贴令牌的琉璃碎片,在“筑基草”三字入耳的刹那,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如同饿狼嗅到血腥般的剧烈灼热与贪婪悸动!碎片内部那冰冷精密的能量结构疯狂闪烁,传递出对“先天一炁”的极致渴望!一股无形的吸力甚至隐隐透出,试图攫取空气中那根本不存在的灵草气息!

  阿宁胸口紧贴的“安”字木牌也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温润光芒!一股带着警惕与抗拒的意念波动扩散开来,仿佛在抵御碎片那贪婪的意念侵蚀!木牌的力量与碎片的力量,隔着空间再次无声碰撞!

  赵虎被两人身上骤然爆发又瞬间收敛的异样气息惊得后退半步,强笑着继续道:“除了葬药岭,还有一处更远也更玄乎的地界,叫‘断云崖’!在更西边,据说要穿过一片死寂的‘黑风戈壁’才能抵达。那里终年罡风如刀,削金断玉,崖壁陡峭万丈,飞鸟难渡!”

  “但传说……”刘老执事这时终于嘶哑地开口了,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浓重的暮气与一丝遥远的追忆,“……很久很久以前,曾有一位惊才绝艳的散修,不依靠宗门资源,硬是在那绝地之巅,观罡风、悟天象,以自身为炉,引天地为火,生生……筑基成功!他坐化前,将毕生感悟刻于崖顶一方古碑之上……”

  古代散修!筑基感悟!

  王浩镜片后的目光瞬间亮得惊人!大脑中的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洪水!

  “古代散修筑基法:非资源依赖型路径!核心:引天地伟力,悟自身大道!关键变量:感悟!风险:极高(罡风蚀体,神魂俱灭风险99%),价值:无价(提供非垄断筑基路径理论可能)!”

  与碎片对筑基草的贪婪悸动不同,听到“断云崖古碑感悟”的瞬间,王浩意识深处那冰冷的逻辑核心,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火种!一条完全不同于宗门资源垄断的、充满凶险却更契合他冰冷数据思维的可能路径,在绝对理性的废墟上,悄然点亮了一丝微光!

  “葬药岭……筑基草……筑基妖王……”阿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凶光暴涨,如同盯上猎物的猛虎,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断云崖……古碑……罡风……”

  他猛地抬头,凶戾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子,刮过赵虎谄媚的脸和刘老执事浑浊的眼。

  “消息……哪来的?”声音冰冷,不容置疑。

  赵虎被看得头皮发麻,连忙摆手:“都是……都是些陈年旧闻了!当不得真!当不得真!我也是听刘老执事酒醉后提起,想着二位师弟见多识广,或许……或许有点用处……”他语无伦次,只想赶紧脱身。

  刘老执事浑浊的目光在王浩和阿宁身上停留片刻,那目光深处,似乎有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怜悯?是警示?还是……一丝将死之人对生者踏入绝境的漠然?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带着浓重暮气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拄着木杖,颤巍巍地转身,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蹒跚着融入门外沉沉的暮色里。

  赵虎如蒙大赦,连声告退,狼狈地追了出去。

  丁字房内,重新陷入死寂。

  只有油灯的火苗,在两人身上投下摇曳而沉重的阴影。

  王浩缓缓抬起手,指尖在冰冷的地面上划过,留下一个代表“葬药岭”的扭曲山形符号,旁边标注着“妖王”、“筑基草”、“毒瘴”,以及一个触目惊心的红色叉号(死亡禁区)。又在稍远处,画下一个陡峭的断崖符号,标注着“断云崖”、“古碑”、“罡风”、“感悟”,旁边是一个巨大的问号(未知路径)。

  阿宁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几乎填满了狭小的空间。他走到王浩画下的符号前,布满老茧和伤疤的脚,狠狠碾在代表葬药岭的山形符号上!眼中凶光如同实质的火焰在燃烧,混合着对力量的极致渴望与不惜一切的疯狂。

  “筑基草……”他声音嘶哑,如同野兽磨牙,“老子的!”

  随即,他那凶戾的目光扫过代表断云崖的符号,带着一丝不屑与漠然。感悟?虚无缥缈!哪有实实在在的灵草来得痛快!

  王浩推了推破碎的镜片。镜片上倒映着地上那冰冷的符号,也映照着阿宁那择人而噬的凶悍身影。

  “目标路径更新:”

  “一,葬药岭(高死亡风险,高资源回报,需力量碾压或极端隐匿手段)——关联变量:琉璃碎片(高活性,高贪婪,潜在利用价值/失控风险)。”

  “二,断云崖(极端环境风险,未知感悟回报,需特殊抗性及悟性)——关联变量:自身数据模型推演能力。”

  “资源对比:筑基草(实物) vs 古碑感悟(信息)。”

  “风险模型:葬药岭(即时致命) vs 断云崖(长期/未知)。”

  “结论:……”

  数据流在这里陷入了短暂的停滞。冰冷的逻辑在两条布满荆棘的绝路上反复权衡,最终,指向了怀中那枚依旧在贪婪低语、对筑基草气息念念不忘的琉璃碎片。

  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变得凄厉,卷着枯叶,拍打着朽烂的门板,如同呜咽。

  丁字房内,油灯的火苗被风吹得忽明忽暗。

  地上冰冷的符号,如同通往地狱或未知彼岸的岔路。

  一枚碎片在黑暗中闪烁着贪婪的幽光。

  一条木牌在胸口发出无声的悲鸣。

  筑基的传闻,如同魔鬼的低语,在力量的深渊边缘,悄然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