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致命游戏(24)-《综景:异的浮生》

  意识像是被从深海中猛地拽出,伴随着剧烈的耳鸣和失重感。凌久时重重地跌落在坚实的地面上,冰冷坚硬的感觉透过衣物传来,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他第一时间撑起身体,急切地看向身边。

  陈景异就躺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双眼紧闭,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但呼吸平稳,身体是实实在在的、不再虚幻的触感。他回来了。真真切切地从那个崩坏的“门之狭间”被拉了回来。

  凌久时长长地、颤抖地舒出一口气,巨大的疲惫和灵魂被透支后的空虚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几乎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想就这么躺下去,睡到天荒地老。

  但他不能。

  他强撑着坐起身,环顾四周。他们并没有回到他的公寓,而是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看起来像是某个废弃仓库的地方。空旷,阴暗,只有几缕天光从高处的破窗透下,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是守魂铃最后的力量随机将他们传送到了这里?还是“门之狭间”的排斥力产生了某种偏差?

  凌久时来不及细想,他的注意力全在陈景异身上。他挪过去,伸手探了探陈景异的鼻息,又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

  冰凉的,但确实是活人的温度。

  “陈景异?”他低声呼唤,声音沙哑得厉害。

  陈景异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那双猫儿眼里先是闪过一丝刚醒的迷茫,随即迅速被警惕覆盖。他猛地坐起身,动作因为虚弱而有些踉跄,目光锐利地扫过陌生的环境,最后定格在凌久时写满疲惫的脸上。

  四目相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凝滞,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

  陈景异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或许是质问,或许是责备,但最终,他只是抿紧了苍白的嘴唇,偏过头,避开了凌久时过于直接的目光。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泄露了他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的内心。

  凌久时看着他这副别扭的样子,想起在“门之狭间”他抓住自己手腕时那破碎的“笨蛋”,和眼角那滴迅速消失的泪,心中微软。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陈景异那坚固的心防,被撕开了一道再也无法完全合拢的裂缝。

  “这是哪里?”陈景异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久未饮水的干涩,语气却努力维持着平时的冷淡。

  “不知道。我们被传送到了这里。”凌久时如实回答,他尝试站起来,却因为脱力而晃了一下。

  陈景异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他一把,指尖触及凌久时手臂的瞬间,两人都僵了一下。

  陈景异像是被烫到般迅速缩回手,扭开头,硬邦邦地说:“……麻烦。”

  凌久时看着他通红的耳尖,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没有戳破。“先弄清楚我们在哪,然后想办法联系阮澜烛。”

  提到阮澜烛,陈景异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没说什么。

  两人互相搀扶着(主要是凌久时靠着陈景异,尽管后者自己也虚弱得厉害),在这个废弃仓库里探索了一圈。仓库很大,堆满了蒙尘的机械零件和废弃的木箱,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他们找到了一个相对干净、背风的角落,靠着冰冷的金属货箱坐了下来。

  沉默再次降临,却不再是之前的隔阂与紧绷,反而流淌着一种共同经历生死后的、难以言喻的默契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尴尬。

  凌久时拿出手机,果然没有信号。他试着回忆被拉入“门之狭间”前给阮澜烛设置的定时邮件,不确定是否成功发送了。

  “你的守魂铃。”凌久时将那枚此刻看起来古朴无华的铃铛递给陈景异。

  陈景异看着铃铛,眼神复杂。他没有立刻去接,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你拿着吧。”

  凌久时一愣。

  陈景异却没有解释,只是将目光投向仓库高处那扇破窗外的天空,侧脸线条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柔和,又带着一丝认命般的疲惫。“它……在你手里,好像更有用。”

  这句话几乎等同于承认了凌久时对他而言是特殊的,承认了那份通过守魂铃建立的、超越寻常的联结。

  凌久时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一种混合着酸涩与暖意的情绪缓缓蔓延开。他没有再推辞,将守魂铃重新收回口袋,感受着那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好。”

  就在这时,仓库外隐约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凌久时和陈景异瞬间警惕起来,对视一眼,默契地屏住呼吸,将身体更深地藏入货箱的阴影里。

  脚步声渐近,是两个人。

  “……确认是在这片区域消失的?最后波动指向这个废弃工厂?”

  “不会错。阮哥亲自捕捉到的残留痕迹。而且,‘门之狭间’的排斥波动很独特。”

  是黑曜石的人!阮澜烛竟然这么快就找来了!

  凌久时心中一动,正要出声,却被陈景异一把按住。陈景异对他摇了摇头,猫儿眼里带着清晰的反对。

  凌久时明白他的顾虑。阮澜烛的态度不明,黑曜石的立场也难以揣测。在完全搞清楚状况前,贸然接触并非上策。

  外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阮哥很担心,那阵波动太异常了。还有那个陈景异……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个谜。”

  “是啊,阮哥这次……感觉有点不一样。以前从来没见他为哪个过门人这么……”

  话音渐渐远去,似乎是朝着仓库另一个方向搜索去了。

  阴影里,凌久时和陈景异都松了口气。

  凌久时看向陈景异,低声道:“阮澜烛在找我们。他……很担心。”他刻意强调了最后三个字。

  陈景异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我们……”凌久时正要商量下一步怎么办,仓库另一头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和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紧接着,一股熟悉的、带着血腥味的阴冷气息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又有“门”被触发了?!在这个废弃工厂里?

  凌久时和陈景异脸色同时一变。

  “走!”凌久时拉起陈景异,也顾不上隐藏行踪了,朝着气息传来的反方向快速移动。他们现在的状态,绝不适合再进入一扇未知的“门”。

  然而,那股阴冷气息如同有生命般,迅速锁定了他们!周围的景物开始扭曲,墙壁上渗出暗红色的、如同血泪般的痕迹!

  “是血咒之门!被标记了!”陈景异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它感应到了我身上残留的诅咒气息!”

  眼看扭曲的空间就要将他们吞噬——

  “这边!”

  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突兀地在不远处响起。

  凌久时和陈景异霍然转头,只见阮澜烛不知何时出现在一堆废弃轮胎后面,他脸色凝重,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匕首,正对着虚空快速划动,似乎在干扰着什么。他看向凌久时和陈景异,眼神复杂难辨,有担忧,有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

  “快!跟我来!这扇门不稳定,我能暂时干扰它,但撑不了多久!”

  凌久时几乎没有犹豫,拉着陈景异就朝阮澜烛的方向冲去。

  陈景异在短暂的迟疑后,也被凌久时拖着跟上。他看了一眼正在奋力干扰“门”的形成的阮澜烛,猫儿眼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三人汇合,阮澜烛没有丝毫废话,引着他们快速穿过几条堆满废弃物的通道,最终从一个隐蔽的侧门离开了这个巨大的废弃工厂。

  外面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给荒凉的工业区镀上了一层残破的金色。

  确认暂时安全后,三人在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上停下脚步。

  阮澜烛收起匕首,转过身,目光首先落在凌久时身上,将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确认他除了疲惫并无大碍后,那紧绷的下颌线才微微松弛。然后,他的视线转向凌久时身旁、脸色苍白却紧紧靠着凌久时的陈景异。

  阮澜烛的眼神沉静如水,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开口:“‘门之狭间’……你们竟然能出来。”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仿佛早已猜到他们经历了什么。

  凌久时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我们运气好。”

  阮澜烛不置可否,他的目光在陈景异身上停留了片刻,最终又回到凌久时脸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我收到了你的邮件。下次……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他顿了顿,补充道,“至少,提前告诉我。”

  这话是对凌久时说的,却像一根无形的针,轻轻刺了一下旁边沉默的陈景异。

  凌久时看着阮澜烛,看着他眼底那抹难以完全掩饰的关切和疲惫,心中歉疚更甚。“谢谢你,澜烛。又救了我们一次。”

  阮澜烛摇了摇头,目光扫过陈景异,意有所指:“救你们的,未必是我。”他不再多言,转身道,“先离开这里,不安全。我的车在那边。”

  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凌久时扶着虚弱的陈景异,跟在阮澜烛身后。

  陈景异低着头,任由凌久时搀扶,一路沉默。只是在经过阮澜烛身边时,他用极低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

  “……多谢。”

  阮澜烛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凌久时看着前方阮澜烛挺拔却莫名显得有些孤寂的背影,又感受着身边陈景异传来的、微弱却真实的依赖,心中百感交集。

  未来的路,注定不会平静。但至少在此刻,他们三人之间,达成了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

  而关于“门之狭间”的真相,关于陈景异的过去,关于阮澜烛未曾言明的心事,都如同笼罩在暮色中的谜团,等待着被一一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