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微微一笑很倾城(7)-《综景:异的浮生》

  琴弦崩断的余韵,在三个人之间持续震荡。贝微微不再主动参与肖奈和异憬那场她看不懂的博弈。她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倾慕的,是那个将代码与古典美学融合、温润如玉的学长幻影,而非现实中这个将真实自我层层包裹、甚至不惜用疏离来伤人的异憬。而肖奈,他需要的从来不是一个真正的“女朋友”,而是一个能刺激到异憬的“变量”,一个能帮他确认心意的“试纸”。

  她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以及一种逐渐清晰的念头——是时候抽身了。

  她开始更频繁地泡在图书馆,查阅海外名校的申请资料,准备语言考试。她将更多精力投入专业项目,和志同道合的同学组队参加竞赛。她的生活被充实的目标填满,那些困扰她的情感漩涡,被暂时搁置在一旁。她依然是肖奈名义上的“女友”,但两人之间的互动愈发流于形式,像是完成一项不得不做的日常任务。

  一次在食堂,她偶然听到邻桌的郝眉和Ko低声交谈。

  郝眉:“……老三这几天又住实验室了,黑眼圈快掉到地上。异憬也是,听说推了所有项目,就泡在琴房。”

  Ko(冷淡地):“一个不敢要,一个不会给。庸人自扰。”

  郝眉:“喂,你说谁庸人呢!”

  Ko:“两个都是。贝微微比他们清醒。”

  微微端着餐盘的手顿了顿,没有回头,默默走向另一个角落。Ko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她最后一丝幻想。连旁观者都看得分明,她又何必继续沉溺其中?

  肖奈确实在实验室里。但他没有写代码,只是对着电脑屏幕上《墨韵山河》的后台日志发呆。那条“琴弦断裂”的记录,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他反复回想那晚贝微微看他的眼神,那句“你满意了吗?”——不是质问,而是陈述,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疲惫。

  他试图联系异憬,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他去琴房找过,只看到紧闭的门。异憬用最彻底的方式,将他隔绝在外。

  烦躁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控,代码、比赛、甚至人际关系,他都能用理性分析出最优解。唯独在异憬这里,所有的逻辑都失了效。他越是靠近,对方就退得越远;他越是逼迫,那层外壳就越是坚硬。

  深夜,他鬼使神差地登录了游戏,传送到了“忘川孤崖”。风雪依旧,但那晚断弦的古琴早已被系统刷新,仿佛一切从未发生。他独自站在崖边,看着虚拟的雪片穿过自己的身体,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系统提示:您的好友“墨韵无心”上线了。

  肖奈的心猛地一跳。但对方的位置显示在另一个地方——“弈星阁”,一个专门用于围棋对弈的安静场景。

  他没有犹豫,立刻传送了过去。

  弈星阁内,灯火通明,檀香袅袅。异憬的角色“墨韵无心”独自坐在一张棋枰前,黑白子散落其上,并非对局,更像是一个残局,或者说,是他自己与自己的对弈。

  肖奈走到他对面坐下。异憬没有抬头,目光依旧凝在棋局上,仿佛他只是棋盘边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长久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虚拟的落子声偶尔响起。

  【当前】一笑奈何:我们谈谈。

  异憬执棋的手顿了顿,没有回应。

  【当前】一笑奈何:那晚的事,是我过分。

  异憬终于抬起眼,隔着屏幕,肖奈似乎能看到他眼中那惯常的、此刻却显得有些空洞的温和。

  【当前】墨韵无心:你没错。流言伤人,你保护她,是应该的。

  他又在避重就轻!肖奈的指尖用力,几乎要捏碎鼠标。

  【当前】一笑奈何: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当前】墨韵无心:那说什么?说这盘棋吗?你看,白棋看似占尽先机,攻势凌厉,但太过急躁,漏算了一处暗劫。黑棋看似被动,只需耐住性子,守住气眼,劫争过后,反而可能逆转。

  他像是在解说棋局,又像是在隐喻着什么。

  肖奈盯着屏幕上的字,胸口剧烈起伏。他看懂了异憬的潜台词:你的步步紧逼(白棋),只会让我(黑棋)更加退缩,但只要你停下来,给我喘息的空间(守住气眼),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逆转)。

  这是一种委婉的拒绝,也是一种近乎哀求的暂停。

  肖奈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他想质问,想剖白,想不顾一切地打破这层该死的隔膜。但看着异憬那副仿佛一碰即碎的样子,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他怕了。怕自己再进一步,换来的不是想要的答案,而是彻底的失去。

  最终,他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当前】一笑奈何:……好棋。

  他打下了这两个字,然后近乎狼狈地退出了游戏。

  弈星阁内,又只剩下异憬一人。他看着肖奈灰暗下去的头像,缓缓放下手中的棋子,闭上了眼睛。棋盘上,那个他所说的“暗劫”,根本不存在。那只是他编造出来,劝退肖奈的借口。

  他成功地让他停下了。但为何心里,没有半分轻松,只有无边无际的荒凉?

  贝微微提交了出国交流的申请材料。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肖奈。她知道,当申请结果出来的时候,或许就是这场荒诞“恋情”自然终结的时刻。

  她走在校园里,看着银杏叶开始泛黄,秋意渐浓。路过公告栏时,她看到了一张新的古风音乐会海报,压轴演奏者,依旧是异憬。但这一次,她的内心已再无波澜。

  她曾经仰望的星光,原来也只是困于尘世的凡人,有着自己的怯懦与无奈。而她,不该再成为他们故事里的注脚。

  是时候,去追寻属于自己的那片星空了。